第7章 初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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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怎么挽回？阿蔓现下脑子里乱糟糟的，什么也想不出来。她那张口结舌的呆样似乎取悦了易深，他红润的唇角微弯，笑意渗进点漆双瞳，柔和清朗的男声也透露着愉悦：“怎么还是没学好规矩？连行礼都不会么？大、大、大郎？上回怎么没发现你还有口疾？”
“口、口疾？！”阿蔓终于缓过神来，面红耳赤，慌忙行礼，“大郎，婢子失礼，求大郎饶了婢子这次！”言毕又要叩头，易深一步跨过来拉起膝盖已快触地的阿蔓，声音里多了丝无奈，“怎么动辄就又跪又求饶的？我并未责怪于你，站着好好说话便是。”
阿蔓瞄向三步开外还在捂着嘴闷笑的小山，估计他们俩是把自己刚才的情形看到了不少。果然，小山憋住笑，作出一脸严肃状，“阿蔓，风雷的饭好吃吧？”话音未落，再也忍不住，抱着肚子伸出指头点着阿蔓：“哈哈......哈哈哈......”
阿蔓大窘，怒瞪着小山，却敢怒不敢言。易深温和斥道：“好了，小山，别逗她了。”
他今日临时有急事要出门，等不及马奴牵马过去给他，亲自便来了马厩。这时刚好是晌午，孙二和其他马奴应该都去吃饭或者各自找地方歇晌了，他一路走进来也没见到人，直至最里面风雷的马棚前。那个叫阿蔓的小婢女在做什么？
他示意小山噤声，放轻脚步走到阿蔓身后，竟然听到她满口古怪的言语，他觉得自己只理解出一个意思：她口中的“二黑”，应该就是风雷吧？他好气又好笑——这是什么名字？她还敢给他的爱马乱起名字了！
“你跟风雷说的是什么？”他温和问她。
阿蔓两只小手摆个不停，“没什么，没什么，是阿蔓胡言乱语，求大郎勿怪......”又急急解释道：“阿蔓看今日二......风雷不肯吃草，又没什么精神，心里焦急，又不知怎么办才好......”说着竟掉下泪来。
“好了好了，我不问便是，你莫哭。”易深有些尴尬——怎么就把这小婢女吓哭了呢？
他也没有时间了，直接绕过阿蔓解开风雷便走了出去，小山也牵了一匹马跟了上去。
那天阿蔓整个下午都恹恹的，她可以确定自己真的给易深留下了印象，但这印象恐怕却不是太美好。
一连数日，易深未再现身，阿蔓的日子也一如从前。正在她觉得所有人包括她的主子易淑贞都彻底遗忘了她时，那个她梦寐以求的机会，毫无预兆地提前来到了，而且，改变了她的一生。
那日早上，阿蔓刚刚开始清理马厩，忽见孙二一头闯进来，大声催促对众马奴：“大娘、二娘和几位郎君今日好兴致，商议着外出游玩，刚刚吩咐务必在巳时前备好马匹——还不都快着点儿！误了时辰，谁也救不了你！”
众人顿时手忙脚乱地准备起来。巳时刚过，易淑贞、易淑娴及易淙被仆婢们簇拥着来到马厩附近，两姊妹均是窄袖长衫，外罩半臂、披帛，齐胸襦裙，发髻高耸，钗环叮咚，易淑贞妆容艳丽，易淑娴却只是薄施脂粉，不过眉目口唇也显然是精心描画过的。阿蔓第一次正面易淙，五官轮廓也有几分易望峰的影子，不过更清秀且明显稚气未脱，不停跟两姊妹和自己的仆从说笑，性子似乎很是跳脱。
易深还未到。夏枝今日看来是要陪易淑贞出门的，竟也打扮得很明艳，她伸长脖子四下乱瞟，终于捕捉到那抹躲在马匹和马奴们身后的小小身影，尖声叱道：“阿蔓！大娘在此，你鬼鬼祟祟作甚？还不赶紧过来伺候！”
阿蔓知道躲不过了，只能赶紧小步跑到易淑贞跟前行礼，“大娘安好？婢子没得大娘吩咐，不敢在大娘跟前惹大娘生气。”
这么多人看着，易淑贞也不好发作，只冷冷“哼”了一声，转过头去，也不叫阿蔓起身。倒是夏枝又命令她：“还不赶紧伺候大娘上马！”
阿蔓心里气苦：这么多马奴在跟前，怎么就指了她做脚踏呢？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这是易淑贞主仆有意为难阿蔓，谁也不敢作声。阿蔓无奈跪在易淑贞那匹马脚边，弯腰曲肘，尽量用后背撑起一个平面。只觉一只脚重重踩踏上她的背，然后庞大的重量便如山般压上来。阿蔓咬牙死撑，心想只要一下子就好了，哪知易淑贞却并不急着上马似的，整个人踩在她小小的背上不知在做什么。她本就体胖，阿蔓太瘦弱，片刻后便已再也支撑不住，身子一歪，就要倒下。
易淑贞惊叫一声，摇晃着便要栽下来。好在夏枝就在近前，忙伸手扶住了她才未跌倒。甫一站稳，抬脚便朝还趴在地上的阿蔓没头没脸踢了过来，嘴里恨恨骂道：“贱婢！这般大胆，想要害死我么？”
阿蔓被踢得满地乱滚，心知此时求饶也必定无用，索性豁出去让易淑贞打个够，只用双臂牢牢护住头脸，反正她现在应该也不敢害了她的命。
正乱着，那边一声怒喝传来：“贞娘，还不住手！”
一行人杂沓的脚步声匆匆来到近前，阿蔓感觉一双温暖的手将她从地上半扶半抱起来。她抬起已被泪水模糊的眼，完全看不清他的表情，破布玩偶般毫无生气，接着便感觉他将自己交给另一个人扶着。
易深强压怒气转向易淑贞：“贞娘，你的性子该改改了。我们易家的女儿怎能这般失了体统？”
易淑贞怕是从未被易深这般当众教训过，气得胸脯剧烈起伏，眼眶也红了，跺脚道：“阿兄，是她......是这贱婢，我几乎被她摔倒，你倒反来骂我？”
易深冷冷看着她：“阿兄不是骂你......好了，时候不早，先出门吧。”又交代小山：“你先带她回半居，等我回来再处置。”言毕令众人上马，自己也跨上风雷，率着大群主仆当先出了大门。
众人都走了，小山扶着一瘸一拐的阿蔓半天才腾挪回了易深的院子。小山也不知要把她安置在哪里，毕竟半居从没有过婢女，想着易深临走时交代回来要亲自处置，索性便带她去了正堂。没想到阿蔓一迈进正堂的门便再也不肯往里一步，贴着墙缓缓滑下，将自己蜷缩成小小一团，埋头抱膝再也不动。小山不忍勉强她，拍拍她的肩轻轻道：“你等着，我打水来给你洗一洗。”见阿蔓一丝反应也无，小山摇头叹气地出去了。
阿蔓痛得厉害，不止是身体。这躯壳就是困住她的牢笼，任凭她如何挣扎、反抗，不惜魂飞魄散灰飞烟灭，却都无法挣脱一丝一毫。她知道，唯一能够彻底摆脱阿蔓的命运之法，应该就是这具肉身的毁灭，可她那来自于现代文明世界、受过高等教育的灵魂，却不允许她随意轻贱一条生命。
小山又轻手轻脚地进来了，一盆水放在她面前，见阿蔓呆呆地动也不动，小山索性自己动手拧了帕子伸手过去要帮她，将将碰到她的脸颊时，阿蔓猛地发出一声破碎的抽泣，连滚带爬躲进另一边的墙角，只剩一个小小的背脊朝外，瑟瑟发抖。
小山也被她吓到了，不敢再动她，呆立半晌见她又完全没了动静，搔搔头，只得端起水盆出去了。
该怎么挽回？阿蔓现下脑子里乱糟糟的，什么也想不出来。她那张口结舌的呆样似乎取悦了易深，他红润的唇角微弯，笑意渗进点漆双瞳，柔和清朗的男声也透露着愉悦：“怎么还是没学好规矩？连行礼都不会么？大、大、大郎？上回怎么没发现你还有口疾？”
“口、口疾？！”阿蔓终于缓过神来，面红耳赤，慌忙行礼，“大郎，婢子失礼，求大郎饶了婢子这次！”言毕又要叩头，易深一步跨过来拉起膝盖已快触地的阿蔓，声音里多了丝无奈，“怎么动辄就又跪又求饶的？我并未责怪于你，站着好好说话便是。”
阿蔓瞄向三步开外还在捂着嘴闷笑的小山，估计他们俩是把自己刚才的情形看到了不少。果然，小山憋住笑，作出一脸严肃状，“阿蔓，风雷的饭好吃吧？”话音未落，再也忍不住，抱着肚子伸出指头点着阿蔓：“哈哈......哈哈哈......”
阿蔓大窘，怒瞪着小山，却敢怒不敢言。易深温和斥道：“好了，小山，别逗她了。”
他今日临时有急事要出门，等不及马奴牵马过去给他，亲自便来了马厩。这时刚好是晌午，孙二和其他马奴应该都去吃饭或者各自找地方歇晌了，他一路走进来也没见到人，直至最里面风雷的马棚前。那个叫阿蔓的小婢女在做什么？
他示意小山噤声，放轻脚步走到阿蔓身后，竟然听到她满口古怪的言语，他觉得自己只理解出一个意思：她口中的“二黑”，应该就是风雷吧？他好气又好笑——这是什么名字？她还敢给他的爱马乱起名字了！
“你跟风雷说的是什么？”他温和问她。
阿蔓两只小手摆个不停，“没什么，没什么，是阿蔓胡言乱语，求大郎勿怪......”又急急解释道：“阿蔓看今日二......风雷不肯吃草，又没什么精神，心里焦急，又不知怎么办才好......”说着竟掉下泪来。
“好了好了，我不问便是，你莫哭。”易深有些尴尬——怎么就把这小婢女吓哭了呢？
他也没有时间了，直接绕过阿蔓解开风雷便走了出去，小山也牵了一匹马跟了上去。
那天阿蔓整个下午都恹恹的，她可以确定自己真的给易深留下了印象，但这印象恐怕却不是太美好。
一连数日，易深未再现身，阿蔓的日子也一如从前。正在她觉得所有人包括她的主子易淑贞都彻底遗忘了她时，那个她梦寐以求的机会，毫无预兆地提前来到了，而且，改变了她的一生。
那日早上，阿蔓刚刚开始清理马厩，忽见孙二一头闯进来，大声催促对众马奴：“大娘、二娘和几位郎君今日好兴致，商议着外出游玩，刚刚吩咐务必在巳时前备好马匹——还不都快着点儿！误了时辰，谁也救不了你！”
众人顿时手忙脚乱地准备起来。巳时刚过，易淑贞、易淑娴及易淙被仆婢们簇拥着来到马厩附近，两姊妹均是窄袖长衫，外罩半臂、披帛，齐胸襦裙，发髻高耸，钗环叮咚，易淑贞妆容艳丽，易淑娴却只是薄施脂粉，不过眉目口唇也显然是精心描画过的。阿蔓第一次正面易淙，五官轮廓也有几分易望峰的影子，不过更清秀且明显稚气未脱，不停跟两姊妹和自己的仆从说笑，性子似乎很是跳脱。
易深还未到。夏枝今日看来是要陪易淑贞出门的，竟也打扮得很明艳，她伸长脖子四下乱瞟，终于捕捉到那抹躲在马匹和马奴们身后的小小身影，尖声叱道：“阿蔓！大娘在此，你鬼鬼祟祟作甚？还不赶紧过来伺候！”
阿蔓知道躲不过了，只能赶紧小步跑到易淑贞跟前行礼，“大娘安好？婢子没得大娘吩咐，不敢在大娘跟前惹大娘生气。”
这么多人看着，易淑贞也不好发作，只冷冷“哼”了一声，转过头去，也不叫阿蔓起身。倒是夏枝又命令她：“还不赶紧伺候大娘上马！”
阿蔓心里气苦：这么多马奴在跟前，怎么就指了她做脚踏呢？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这是易淑贞主仆有意为难阿蔓，谁也不敢作声。阿蔓无奈跪在易淑贞那匹马脚边，弯腰曲肘，尽量用后背撑起一个平面。只觉一只脚重重踩踏上她的背，然后庞大的重量便如山般压上来。阿蔓咬牙死撑，心想只要一下子就好了，哪知易淑贞却并不急着上马似的，整个人踩在她小小的背上不知在做什么。她本就体胖，阿蔓太瘦弱，片刻后便已再也支撑不住，身子一歪，就要倒下。
易淑贞惊叫一声，摇晃着便要栽下来。好在夏枝就在近前，忙伸手扶住了她才未跌倒。甫一站稳，抬脚便朝还趴在地上的阿蔓没头没脸踢了过来，嘴里恨恨骂道：“贱婢！这般大胆，想要害死我么？”
阿蔓被踢得满地乱滚，心知此时求饶也必定无用，索性豁出去让易淑贞打个够，只用双臂牢牢护住头脸，反正她现在应该也不敢害了她的命。
正乱着，那边一声怒喝传来：“贞娘，还不住手！”
一行人杂沓的脚步声匆匆来到近前，阿蔓感觉一双温暖的手将她从地上半扶半抱起来。她抬起已被泪水模糊的眼，完全看不清他的表情，破布玩偶般毫无生气，接着便感觉他将自己交给另一个人扶着。
易深强压怒气转向易淑贞：“贞娘，你的性子该改改了。我们易家的女儿怎能这般失了体统？”
易淑贞怕是从未被易深这般当众教训过，气得胸脯剧烈起伏，眼眶也红了，跺脚道：“阿兄，是她......是这贱婢，我几乎被她摔倒，你倒反来骂我？”
易深冷冷看着她：“阿兄不是骂你......好了，时候不早，先出门吧。”又交代小山：“你先带她回半居，等我回来再处置。”言毕令众人上马，自己也跨上风雷，率着大群主仆当先出了大门。
众人都走了，小山扶着一瘸一拐的阿蔓半天才腾挪回了易深的院子。小山也不知要把她安置在哪里，毕竟半居从没有过婢女，想着易深临走时交代回来要亲自处置，索性便带她去了正堂。没想到阿蔓一迈进正堂的门便再也不肯往里一步，贴着墙缓缓滑下，将自己蜷缩成小小一团，埋头抱膝再也不动。小山不忍勉强她，拍拍她的肩轻轻道：“你等着，我打水来给你洗一洗。”见阿蔓一丝反应也无，小山摇头叹气地出去了。
阿蔓痛得厉害，不止是身体。这躯壳就是困住她的牢笼，任凭她如何挣扎、反抗，不惜魂飞魄散灰飞烟灭，却都无法挣脱一丝一毫。她知道，唯一能够彻底摆脱阿蔓的命运之法，应该就是这具肉身的毁灭，可她那来自于现代文明世界、受过高等教育的灵魂，却不允许她随意轻贱一条生命。
小山又轻手轻脚地进来了，一盆水放在她面前，见阿蔓呆呆地动也不动，小山索性自己动手拧了帕子伸手过去要帮她，将将碰到她的脸颊时，阿蔓猛地发出一声破碎的抽泣，连滚带爬躲进另一边的墙角，只剩一个小小的背脊朝外，瑟瑟发抖。
小山也被她吓到了，不敢再动她，呆立半晌见她又完全没了动静，搔搔头，只得端起水盆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