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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阿炎

作者:树上有块玉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投票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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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成炎微微睁了睁眼,觉得浑身都使不上力气。他深褐色的瞳孔闪了闪,难道又到十五了?

    他挣扎着起身,环顾四周,所处之地应是一个普通的民居,屋子内简单整洁,也就堪堪摆了一个桌子在窗边。此刻桌子旁边坐了一个人,一身暗色的斗篷,帽子被摘了下来,是一头银发。卫成炎眯了眯眼睛,下意识地想要摩挲手中的扳指,却愕然发现戒指早已不在手上。他目光一移,原本手中的扳指已经安稳地戴在银发男子手中。

    卫成炎没有说话,扫了扫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换成了朴素的布料,除了一身无力,倒并无别处不妥。他起身自然地坐到银发男子对面,就着桌上的茶水呷了一口,一开口,这才发现声音都是低沉得沙哑,虽然原本他的声音就比较低沉,这番也不知何故,觉着多说两句都费力气,他皱了皱眉。

    “醒了?”银发男子开口,眸子抬了抬,是跟卫成炎一样的深褐色。

    “你叫卫成炎?”

    卫成炎皱了皱眉,什么意思,带他过来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银发男子显然皱了皱眉,食指在桌上有节奏地敲击着:“为何不姓林?”

    卫成炎瞳孔缩了缩,将茶杯放了下来,手还是习惯性地摩挲着自己的拇指:“阁下究竟是谁?”

    银发男子摇了摇头,褐色的眸子看向窗外:“林绕梁那小子算盘打得不错。”

    卫成炎眼中闪过一丝探索。林绕梁,就是传说中的林老坛主,这银发男子的年纪看上去不过而立不到,称呼上却不分尊卑。卫成炎深褐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

    “阁下与老头子认识?”

    银发男子眼中闪过一丝戏谑,看向卫成炎,褐色的眸子掠过一丝神采:“自然是认识的。”说罢右手转了转左手的扳指,继续道:“不必如此见外,叫我苗羽即可。”

    卫成炎瞳孔猛地一缩,他想到了一些事情。譬如自己被不知名的虫类袭击,譬如这个男子的杨柳步,譬如那日在翠谷神坛与若婵分开深夜,大雨滂沱,火把在雨中烈烈燃烧,那是直到如今都被江湖中的无数人广为称赞的业绩,是翠谷坛主继任之后的第二次显灵,他想起了若婵眼神空洞地在雨中坐了一整夜。

    他手指微微蜷了一下,瞳孔中一闪而过的震惊。苗羽,江湖上几乎已经没人知道这个名字了。

    “若江湖知道尊上还在人世,各大势力必将重新洗牌了。”沙哑的声音回荡在房中,道出了这个足以撼动天下的秘密。

    自称苗羽的男子眼中露出一番满意之色,继续道:“猜得一点不错。”言罢掺了一壶茶,褐色的眼帘眨了眨:“我欠你一个人情,不过你放心,苗若婵我已经救了出来。现下安好。”

    卫成炎双手松了松,目光转向苗羽,道:“多谢尊上出手相助,只是不知尊上将炎带至此处,是有何指教?”

    苗羽站了起来,走到他旁边,如果此刻有第三人在,一定会捂住嘴巴,因为两人几乎是一样的身量,仔仔细细看来,五官略有不同,眸子确确实实是一样的深褐色。他微微倾身,微笑道:“为何?你我几十年未见,而今已经如此生疏了吗?”

    卫成炎偏了偏头,似乎没有确定自己听到了什么,但是眼神明显闪过一丝不稳。不是因为听到了这句话而不稳,而是他看到了前方的梳妆台,梳妆台上有一面镜子。镜子是青铜制的,看得不是很清晰,但是一个人大致的面貌是能够看清的。

    镜中的他面色苍老了不少,两鬓斑白,眼角多了许多皱纹,乍一看像是入了不惑之年的人。卫成炎轻轻走过去,拿起铜镜,确认着自己的变化,他的手有些颤抖,透过铜镜看向身后的人。

    “你刚刚......说什么?”卫成炎嘶哑的声音已经几乎听不出来了,喉咙像是被塞了一团棉絮,顶在那个地方不上不下。

    苗羽褐色的瞳孔此刻深了许多,他走到了卫成炎面前,看了看铜镜,问道:“不像吗?”

    卫成炎缓缓转头,看向铜镜。像,怎么不像。自己就像老了的他。他的手有些不稳,苗羽伸手掌住铜镜,将它缓缓送回了桌面。

    “你近来十五可有频频身体无力,一直以来记忆均是残缺?”苗羽的语气没有什么波动。想来戎马了半生,并没有任何东西能够触动他,除了一直敲击桌面的食指泄露了他的一些心思。

    “是。”卫成炎闭了闭眼。

    “因为我在苏醒。”苗羽语气冷淡,并没有什么感情波动。

    “与我何干?”卫成炎声音沙哑,语气有些颤抖,他几乎可以确定,苗羽之前藏身的地方不是别处,正是那悔过壁后面的石窟,若婵定是当晚辞了自己便进去了。

    卫成炎右手指尖死死抠住自己的手掌,点点血丝渗进了指缝中,荒谬的猜测已经呼之欲出。

    苗羽转身,昔日高高在上的苗神而今已经几乎回复了正常成年男子的模样,一头银丝垂在肩上,言语不无愧疚:“自然是有关的,你是阿炎,是我的胞弟。”

    “尊上约莫搞错了,如你所说,我本姓林,又如何成得了你的弟弟。”卫成炎注视着铜镜中的自己,并没有转身看苗羽,他双唇毫无血色,若不是真实看见了铜镜中的自己,他永远不会相信在短短今天之间一个人能够发生这样的变化,简直......荒谬极了。

    的确荒谬,卫成炎不停平复着心中的骇浪,但是苗神还在世,这件事本身就已经很荒谬了。

    今日苗神亲口说出自己是他的胞弟,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但是卫成炎却说不出一句话,每月十五自己会出现虚弱,这是除了林绕梁之外没有一个人知道的事情,就连林成傲也不知道!

    空气中一时没人说话,苗羽银色的长发被送进来的凉风拂了起来。他笑了笑,那笑在窗外的春色中显得有些凉薄:“至亲至仇,至爱至恨。”苗羽的声音有些飘忽不定,像是回忆起了什么,淡淡叙述着:“对于儿时的回忆你大抵是没有的,你出生便身体虚弱,好几次几近夭折,有一次实在撑不下去了,生死攸关之际,阿娘心中不忍,取了那冰寒玉中心的料子给你戴上,极北之地千年冰川的中心自成的冰玉千年难遇,终岁不化,配之可永冻万物。就这样,母亲强行终止了你的死亡。”

    卫成炎勉强笑了笑,打断了苗羽的话:“尊上许是在石窟被关了太久,炎自小在中原神坛长大,并未曾与你故事中的人有任何瓜葛,我林府上下的确是有一枚冰寒玉不假,不过那是尊上之前亲手送给老头子的,几十年过去,尊上大抵是忘了。”

    苗羽冷哼一声,说道:“不必叫我尊上,别人如此称我,是因为我给了他们如今的富贵。”说这句话的时候苗羽身上散发出了一种凌厉的气势,透过这气势看到了一些往昔的峥嵘,随即这种气势便被收了起来,他看向卫成炎,字字句句道:“你却不用,你我之情,亲仇不足以道尽。”苗羽拂了拂袖,嘴角勾出一抹冷笑:“林绕梁的冰寒玉是我给的不错,只可惜是边缘的料子,并非我口中的冰寒玉。”说罢他将手抬了抬,打量了一下拇指上的扳指,看向卫成炎。

    卫成炎眼神闪了闪,没说话。

    “你应是从小就带着这枚戒指,就不好奇这是何物?”

    卫成炎没有说话,这是老头子千叮咛万嘱咐不可丢失的东西,他找过许多有名的工匠询问,具是没怎么见过这样的料子。卫成炎拇指微微动了动,沙哑的声音响起:“这是那冰寒玉中心的料子?”

    “不信?”苗羽眼神调侃,将小圆片从中拆卸下来,说道:“阿娘将它分成了两部分,一个给了你,一个给了我。”

    卫成炎低声说道:“我虽记忆不全,却也知道从小便是在中原长大,并不曾见过你口中的人。”他的语气有些颤抖,有些不确定。

    “你自然不曾见过,也的确是从小中原长大的。”苗羽褐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意味,“那是因为你我二人原本只能存活一个,但是阿娘用了以命借命之术强行将你保留了下来,你的生长被停止在婴孩时期,而阿娘寻了冰寒玉,分作两人佩戴,生机通了。在很多年里,阿炎都靠吞噬我的生机活了下来。”

    “尊上的故事的确不错,只是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的的确确不是你口中的阿炎。”卫成炎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用力,茶杯瞬间碎裂。

    苗羽看了一眼碎裂的茶杯:“你已经信了。”

    他执起铜镜,举到了卫成炎面前,问道:“此时此刻此番模样,你还不明白?”

    卫成炎褐色的瞳孔此刻更加幽深,他没有看这面镜子,只是将它接过,然后盖在了桌上。

    沉默持续了很久,卫成炎这才轻声道:“年岁不同......是因为我的生长直到二十多年前才开始。我的记忆不稳,每月十五的虚弱,皆是因为你在借冰寒玉吞噬我的生机。你被藏在了石窟,借助另一半冰寒玉,自行终止了生长状态。”

    苗羽哈哈一笑,走到位子上拂了拂斗篷坐下,看向卫成炎,眼中掠过赞赏:“不错。秦如意没有想到,苗若婵阴差阳错将我放出,得阿翡相救,我这才重塑肉身。”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说道:“而我醒了,对你的剥夺之力将日益明显。”他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意味,捋了捋发,轻声道:“阿炎,我此番重出江湖不为别事,只是心中执念尚存,待我找到徒阿......”

    “你何必告诉我?”卫成炎低声道。如果告诉他,他完全可以偷偷找一个地方把戒指埋掉,苗羽失去生机的源头,自行便枯萎了,卫成炎仍然是之前的卫成炎,一切正如苗神复活之前一般毫无变化。

    半晌,苗羽似乎在思考怎么回答:“我在世前本就已经与阿翡融为了一体,此番重得阿翡,助我出山,肉身却持续不了多久,自然是需要你的生机。我不愿瞒着你。”说罢,他褪下扳指轻轻放在了桌上。“阿炎,你有选择。”

    说完,苗羽转身出了屋子。

    身后传来桌子碎成两半的声音,夹杂着卫成炎沙哑的低吼。他冲出来,抓住苗羽的斗篷,吼道:“秦徒阿已经死了!”自苗羽在江湖中“死去”已经七十年了,不是每个人都有冰寒玉借取生机的!

    苗羽褐瞳骤然爆发出一股冷光,仿佛对方已经入侵到了自己的禁区,连着周身的空气都冷了几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整理了一下斗篷,平视着卫成炎的眼睛,道:“阿炎,若有一日你被至爱之人背叛过,你怎么都会不甘心的,就是踏进了棺材,也会敲敲打打,从坟中再爬出来,讨一个说法。”

    卫成炎退了两步,他仔细盯着眼前的那双眼睛,平静而又藏匿着风暴。这番话多么决绝啊,曾经有多爱,此刻就有多不甘。他抱着头蹲了下去,有些褶皱的手藏在袖间。

    疯子。

    苗羽走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卫成炎回到了小屋中,一连半月都没有出来,只是夜里偶尔会听到小屋中传出野兽般的嘶吼。小屋每天门口定时会出现一些粥米,但都没怎么动过就被退了回去。

    同卵同生,至亲之仇,至爱至恨。卫成炎借了苗羽的生机这才得以存活,而此刻就像是老天开的另一个大玩笑。一个人得了多少好,终归不是白来的。

    将真相一字不落地告诉卫成炎,是苗羽的选择,也是他作为曾经号令天下的苗神的尊严。他不允许自己苟且偷生,连要去牺牲别人,也必须是光明正大的。

    半月之后,小屋的门打开了,卫成炎从中走了出来。

    他半月未怎么进食,下巴一圈已经长了许多胡渣,两鬓似乎更加斑白了些,眼窝深陷,双眸暗淡无光,他披着一身暗色的斗篷,脚印深深浅浅往远处走去。

    他伸手拉了拉背后的帽子,将两鬓的银发遮了遮,左手拇指处,一枚不知材质的扳指在光下闪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