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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我会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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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她应了,容渊似乎松了一口气,诚恳道:“容玥,当年……是我对不住你。”

    这么多年,她宽恕了很多人,却独独忘不了这件事。

    原本还想,见了他,必定要好生一番嘲讽,笑他用狗眼看人,拿人真心作玩笑。

    但真的到了这种时候,再回想从前,她反而觉得,似乎有一种千帆过尽,再隔沧海的感觉。

    而今只觉往事遥远,不可追忆。只道一声罢了,罢了。

    她和他只是选择了不同的路而已,没有谁对谁错。

    待容渊走过,李眠从亭角徐徐走出。

    容玥早察觉到他在来了这里,当下也不装腔作势地问了,实在没那闲工夫,只道:“回去吧。”

    李眠看着她,一言不发,默默地给她披上衣服。

    容玥有些诧异,并且略略不自在。

    不过……确实有点儿冷。

    容玥刚摸了摸自己的手,冰凉冰凉的。便听李眠低声说:“公主当心些,别着凉了。”

    他不再言语,只是跟在她身后。

    容玥走了一小段儿距离,才发现李眠停了好长一路。

    她回去找他,问:“怎么不走了?”

    他一只脚踢石子,看着地上不说话,她便也看着他不说话。

    她在暗自纳闷。

    闹什么鬼脾气,要当是平时她早走了。

    她把自己停下来等他,归结为自己变弱了,需要护卫。

    容玥正要不耐烦的时候,李眠忽然看她,道:“你为什么这么难过?”

    容玥怔然。

    从没有人这么问过她。

    这还真不好回答。

    难道要说,她其实一点儿也不大度,她斤斤计较,一件事记了这么久不肯忘,自己跟自己怄气这么多年?

    罢了,到了如今这番景象,她也才发现,原以为的那些不肯原谅,绝不轻饶,只是嘴上说说,心里想想而已。

    既然现在心里已经没有波澜,就只剩一句:算了吧。

    她道:“我没有难过。”

    李眠却不信:“可是我难过。”

    容玥瞪大了眼。

    她长这么大,第一次听一大男人说难过。

    就是战场上那些受了重伤的战士,哪个不是硬抗着咬牙挺过来的。

    真是好生稀奇。

    李眠道:“公主是从战场上下来的人,也许习惯了,受什么伤,流多少血,都自己一个人抗。”

    “但公主知不知道,公主这样什么都一个人咬着牙挺,流血流泪也自己往肚里吞,只知道苛待自己,我会难受。”

    容玥被吓到了。

    他这么认真,她的确被吓到了。

    李眠咧开嘴,摊开手,又是那副痞样子:“公主你看,不就是这样的吗。一个大男人,难过的时候都有地方说,您不必事事憋着,时时藏着。”

    得,她白想那么多了,他看上去正常的不行,哪儿就难过了。

    虽然心里刚刚流过片刻暖流,她又马上觉得奇怪。

    很奇怪。

    这个李什么……眠,怕不是疯了?

    不然就是她疯了,听了这么一段话。

    他们才认识不久,他还是她的下属。

    李眠在容玥豪不掩藏,赤裸十足的目光中,也没有半分闪躲,直直迎了上来。

    容玥摸着下巴,道:“你叫什名字?”

    “李眠”

    他说的略带委屈。

    “什么时候来的?”

    “前天就到了,在树上等了公主一夜。公主在府里没有种花,但我住的院子里栽了许多。”

    他一桩桩一件件,说的清清楚楚。

    有些甚至比容玥本人要明白。

    容玥脸皮再怎么厚,也会有觉得实在挂不住的时候。

    李眠道:“公主不喜欢花吗?”

    容玥倒是认真一想,自嬷嬷去了之后,她再也没有碰过什么花。但也不会觉得碍眼,哪儿就有喜不喜欢了。

    便道:“我不知道,我也没择过花。”

    京中贵女中有一种择花之风,也就是插花,每年会开赏花宴,届时众女可展示自己的择花作品,优胜者……一般过不了多久就要有人上门提亲了。

    往往这种雅事,最后都会变成变相的择夫大会。像她这种一把年纪还没嫁出去的,别人好意思请她也不好意思去。

    李眠忽然低了声音:“是这样啊……”

    容玥道:“有何不妥?”

    他忽然退开几步,含笑道:“我还以为公主看上我了,专把我安置到唯一一间有花的屋子,要玩儿一出花屋藏娇!”

    ……

    李眠跑得快,容玥终究是没有追上,否则肯定要给他好一番教训。

    虽说应了容渊,可容玥还是不敢轻易相信容渊能就这么算了。

    他不再蹦哒几下实在是不符合她对他的了解。

    思前想后,容玥给京都送了一封信,让千言看到便赶过来。

    按理说千言这个时候怎么也该到京城了。

    其实她还有烟花信号可用。但是还没有到需要出动重影阁的地步,毕竟临安一战中,重影阁才大创过,还不适合出战。

    然后点了一个暗卫留下来盯着容渊。

    候府夫人从那间暖阁里出来的时候,眼上蒙了锦条。

    听说夫人有眼疾,看不见东西,得让人搀扶着。

    容玥把手搭好,背靠房柱,看起来百无聊赖。

    既是无事可做,便随意看看。

    夫人--分明是个儿挺高的人,但看起来很孱弱,好像风一吹就要飘走,看的人心里没底。

    走过台阶的时候,夫人不小心滑了一下。容玥立即上前,但容渊抢先一步。

    “怎么样?无碍吧?”

    他一连两问,十分关心。

    秦情说容渊很爱他的夫人,看上去倒不似作假。

    但容玥在意的事,他的声音怎么一下子变了。

    变得低沉而稍带粗犷。

    像一个普通大汉的声音。不同于他平日里沉稳温柔的贵公子腔调。

    容玥下意识皱眉思索。

    李眠在旁边站着,似乎她肚里的蛔虫一般小声着说:“公主,想这些做什么。还不许人家夫妻好好别离?”

    他在“夫妻”两字上念得格外重,这一挑眉,笑意可见。

    容玥却没他那么多心思,只心道:“我何曾不许人家道别?”

    她白了李眠一眼,表示无言。

    走到府外,夫人还在与容渊依依惜别。

    李眠笑的忒坏,他道:“公主冷着脸,莫不是看这两口子你侬我侬,惹到公主的伤心处了?”

    ……

    他一个大男人哪儿来的这么多话?

    夫人上了马车,容渊到容玥跟前,道:“此行承蒙公主相助,多谢。”

    他这么郑重。

    容玥想起来,六年前她一人跪在陛下宫前,三天三夜间,他每日都来,却又片刻就走。

    刘大人每每给她送来一杯凉水,都面带不忍。

    她不要人家可怜她,但那个时候,却不得不倚仗人家的怜悯。

    烈日底下,容兰笑得花枝乱颤:“你以为到了这种时候,谁会顾念着你?”

    嘲讽,但是真实。

    那个时候她就知道,只有自己能顾念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