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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令人难忘的叙永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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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明道

    抗战时期,西南联合大学始终处于惊涛骇浪之中,而我们班所遭遇的风浪更大。但可喜的是毕业人数却最多。如今虽已时过境迁,但每每回忆往事,当初的一切情景却历历在目。

    报考和旅程

    1940年的大学统一招考是在后方各大城市举行的。我当时正好在昆明,于是自然而然地报考了西南联大。记得当时的考试是在7月中旬,昆华中学南院、北院都是考场。一连几天考下来,大家莫不筋疲力尽。考完以后,大家纷纷找路子打听分数,等候发榜。此刻,日本侵略军已进兵越南。海防、河内相继失守,河口、老街一些桥被破坏,我国失去一个通往外洋的港口。以前,昆明虽常有警报,但都有惊无险。现在却不同了,重磅炸弹震撼了这座后方的古城。大东门一带,血肉横飞,地上,墙上溅满了鲜血,惨不忍睹。联大、云大也没有逃过这一劫难。

    时局如此紧张,把人的神经拉得紧紧的。大概到了10月才发榜。看到了自己的名字,才算放下心。学校为了应付时局,决定把招来的新生迁到四川去,通知明年元月中旬到叙永报到上课。于是新同学们纷纷各自设法找门路,拉交情,搭西南运输处的汽车前往。有的取道重庆转泸州到叙永,有的直接到叙永。我在昆明整整耽搁了两个月,只好成天泡在车站。总算老天不负有心人,阳历年一过,便碰上一辆由仰光运钢筋到泸州去的商车。经司机垂怜,我付钱后搭上了这辆车。经过几天艰难险阻且心惊肉跳的奔波,终于平安地抵达叙永。

    分校的生活

    叙永有东西二城,中间隔一条河,依山傍水,景色秀丽。河上有两座桥,以通东西二城。“双桥观月”为叙永八景之一。联大的校舍也分布在东西二城,正式的名称为国立西南联合大学叙永分校,当地人简称为西南大学。

    在西城有条忠义路,路边有座春秋祠,据说是由几个陕西籍的盐商集资建造的,规模相当大,檐牙高啄,雕梁画栋,建筑极为讲究。大殿前面有戏台,左右厢房都是木造二层的。楼下好像由文学院和师范学院的同学住,法商学院的住楼上,理学院的住大殿,助教住后进,工学院的住隔壁的南华宫,女同学住东城的帝主宫。我们这期600多人便这样分头住下了。南华宫房子比较破旧,除了作为工学院的宿舍外,还有一间可供200来人上课的大教室。因为大一新生的功课以必修课为主,这间教室被利用的时间也最多。帝主宫因是女生宿舍,被列为禁地,男士不能随便*。教授们则住在春秋祠对街的一所大院落里。

    学校的重心在东城的文庙,房子比较宽敞。办公室、教室都在那里。院子里有座无线电台,用的是手摇发电机,由物理系的一位女助教司话务,可以与昆明通话。所以学校虽然分为二部,但在行政及指挥方面尚可统一。

    西城有两座城隍庙,其一在川滇公路旁,人称府城隍庙,破烂不堪。另一座在忠义路尽头到东城去的拐角上,是一所有地下室的建筑。学校修葺一番后,作为我们的膳堂,比府城隍庙漂亮得多。每当下课以后,学生们便成群结队由春秋祠和南华宫而来,手里捧着碗筷或漱口杯,走一路叮当响一路。开学未久,我被选为伙食委员,负责领米、买菜、监厨、管帐,向同学催讨伙食钱,忙得不亦乐乎。

    大队人马开到叙永后,办好入学手续,尚未开课。适逢春节,不免要庆祝一番。当地有位相当有声望的老先生,送来几十坛黄酒和两只半猪,慰劳我们这批后学之辈。这下全校大打“牙祭”,有酒有肉,足足忙了3天。

    因开学迟了几个月,必须迎头赶上。功课一堂接一堂,同学们也奔波于文庙和南华宫之间。4月份一次期末大考后,休息了一个星期,算是“寒假”。接着第二学期开始,到8月15日考完了最后一门功课,算是读完了大一。

    当时在叙永分校任教的几位老师有:分校主任杨振声先生,杨先生的衣冠最为整齐,身上永远找不到一条绉纹,走路也是那么从容不迫,有外交家风度。教务长樊际昌(逵羽)老师,负责文法学院,也是叙永分校的创设人。生物系有李继侗先生,地质系有袁复礼先生,数学系有曾远荣先生,工学院有褚土荃先生,教微积分的是赵淞副教授,政治学是龚祥瑞教授,化学系唐助教,地质系助教为苏良赫,体育是黄中孚先生,数学系助教是刘欣年,外文系有*翰、王佐良、王还、查良铮,还有张振先夫妇。

    开学后一个多月,蒋、梅二位常委莅校,这是二位在我们面前正式以校长身份出现的第一次。当时日寇步步进逼滇境,昆明受到威胁,甚至有人觉得叙永也靠不住。所以梅校长在训话中说:“有的人说这里不安全,我想要求安全,那大概也许只好搬到喜马拉雅山上去,可是我们还不敢一定这样说……”为政不在多言,一年内校长训话只此一次。

    叙永的西城因有公路通过,所以变成了商业区,较大的商店都在那里。东城比较安静,是住家的好地方。那里的商店性质和西城不同,卖纸的、刻书的、印佛像的都在那儿。但无论东城西城,生活用水全仗人力由水井或河里去挑。没有电灯,同学们每人都有一盏油灯,点起来直冒黑烟,味道也不好受,热度高而亮度低。近视眼的同学往往把灯放在书本和眼睛之间,常把头发烧焦。

    东西城各有一个公园。西城公园实际上是一所嘈杂喧闹的露天茶馆;东城公园位于城墙边一座小山上,内有个小茶馆,去的人不多。每到星期天,几个人往往在那里泡上一天,一来贪图它的清静,二来可以欣赏四周的景色,三来徐徐而来的清风<:"="_.吹在身上,格外舒服。那里的厕所很有特色,它是由山顶上凌空架出去的,粪缸却在山腰。两者相距至少在30尺以上,所以没有臭味。

    四川素称天府之国,叙永这块地方也算相当富庶。我们刚到那里的时候,刚好是橘子收成的季节,通红的橘子又大又甜,水分又多,吃在嘴里十分过瘾。

    东城外有座山,远看遍体通红,所以叫红岩,放“寒假”期间,我们曾结队远足爬红岩。山上都是大块的砂岩,石缝里长出少量树木花草。苏良赫先生乘此机会向大家解释什么叫风化,怎样是侵蚀,比课堂里讲更为明白。山顶上长的都是不知名的草,高2尺许,只有羊肠小道可能。山顶上积水很多,泥泞不堪,爬上去的同学没有不挨摔的,爬起来至少是半个泥人。

    抗战期间大后方的物价波动很大。我们刚到叙永时,学校里的伙食似乎只要15元一个月。不久,物价飞跃高升,伙食费也逐月上涨。那时,我们正是食量最大的时候,无余米可剩,不若女同学饭量小,可以剩米换菜。当菜碗里出现少许带些肥肉的肉皮时,便是数天一遇的加菜了。

    不久,重庆发起了献金运动,各地纷纷响应,联大也开始捐款,只可惜为数太少。于平津一带来的同学自告奋勇公演平剧,以售票所得捐款,七拼八凑的共募集了七八千元钱。这次演出,连场面都是硬凑的,有的同学还是第一次登台,但毕竟在叙永曾轰动过一阵呢!

    叙永的那条河流到西城时拐了个大弯,傍山处有座小小的龙王庙,高不到3尺,宽2尺左右。河水有深有浅,水流很急,清澈见底,可以游泳。一入夏季,男女同学纷纷前往西城外去游泳。有一年夏天,天气奇热无比。好长一段时间,天天晴空万里,*星光灿烂,丝毫没有下雨的意思。中午,室外阳光下的温度据说超过华氏120°,居民纷纷把水泼到屋顶上以减低室内温度,不到午夜体想上床。当地人开始求雨,先由县太爷下令停屠3天,接着又是一个3天。停屠对本校同学来讲,简直是痛痒无关。另由居民用草扎成一条长龙,其形式和迎神赛会中的龙一样,由十来个男子光着上身,抬着游街。街上居民事先到河里挑了几担水放在门口,等草龙来到门前,便用水勺舀水使劲泼到抬龙者身上去。虽然如此,老天爷仍未下雨。于是当地人便说全是因西南大学这些女生在河里洗澡,冲犯了龙王。还在庙里晒了一大堆裤子,亵渎了神明。所以上苍震怒,停止下雨以示薄惩。有一天下午,帝主宫传来消息说,有一位菲律宾来的女侨生因为天太热中暑死了,大家不禁愕然。说也奇怪,这位女同学一死,当天晚上便下了雨。

    四川多茶馆,叙永也不例外。茶馆即“摆龙门阵”之所在,同时也是戏院和新闻交换所。同学们既无处可去,校舍内亦无开水可喝,唯一的办法是上茶馆;何况尚可省油钱,汽灯的光亦较桐油灯为亮,一举数得,何乐不为?茶博士们的技术,可说是炉火纯青;2尺开外处,居高临下将茶水冲下来,居然一滴也不漏到碗外,此非数十年苦练不为功。有时泡上一整天,还可把茶碗交给茶博士寄存,下课再来。吃饭时再寄存,饭后再拿出来。几次三番的,早已无一丝茶味了,可是茶博士们绝无不豫之色,服务态度着实令人钦佩。

    叙永分校由头到尾仅8个月。时间虽短,但就联大来说,其功绩也是不可磨灭的。它培养教育了我们这一班600多人。对同学们来说,这一段生活也是令人难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