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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作者:小龟一二一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投票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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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木也在进步,他开始与我讨论一些心理学方面的问题,这些内容是我们原来不敢涉及的,因为那意味着我的激烈反击,那是我的禁地。我潜意识里害怕他探寻到真实的我,害怕他看到那样的我会吓得立刻离开。

    其实老木一直在观察我,也试图帮助我,有些年我身体不好时他买了本《黄帝内经》的大部头书在家研究,还买了艾灸的工具在家里给我调理身体。他这个拿手术刀的西医,说起中医的经络和穴位都是一套套的,其实他一直都在关注我的问题。后来他发现了我的精神问题后开始感到很无力,有几年的时间里他都在逃避。

    我慢慢回忆,回忆我们生活中的点点滴滴,潜意识告诉我谢小米刻意忽略了老木的很多好,因为她习惯了孤独,只有对外界保持冷漠和坏的认知,她才会觉得安全。她一直保持高度的警惕,她在重复舔舐童年的伤痛,却从未被治愈。

    回国后的几天里有些朋友打来了电话拜年,他们有业界的朋友也有前一家公司的下属,有人告诉我,我在上一家公司设计的产品卖得很火。

    我说:“谢谢你告诉我,还好那几个月没白忙活。”

    谢小米虽然还是有点忿忿不平,但她也觉得应该放下那件事情了。她用了一个故事安慰自己,故事说的是一个妇人去找一位大师解惑,妇人说:“大师啊~我命好苦,我的丈夫不爱我,我的邻居欺辱我,我的孩子不孝顺我,我的命太苦了,我该怎么办呢?”

    大师说:“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拉完屎以后会怎样做?”

    妇人不明白大师为什么要问这样的问题,想了想说:“拉完屎就穿裤子呗?”

    大师问:“你为什么不把屎带在身边呢?”

    妇人说:“带在身边多臭啊!”

    大师点头,“是啊,你经历过的苦难就像这些屎,它们从你的身上走过一遭,就该被放下了,继续带在身边闻,就是自己折磨自己。”

    谢小米用逻辑的方法拯救自己,她给自己下了一个命令,放下痛苦的回忆。

    我与她不同,我并未将那件事看作是肮脏恶臭的屎,我看到的是其中的美好,在那件事中我看到了自己的价值。

    我们殊途同归,向着更美好的生活行进。

    在所有朋友都开始正式上班小帅也开学后,我又回到了租屋。不知为何,我觉得还是不能完全融入和老木的生活中,我告诉老木:“开年可能还要在那边上班,我想继续住在那边。”

    老木对我的决定表示同意,他从来都是包容我的,即使不高兴也不肯表露出来。他在害怕什么呢?

    以前我觉得老木凡事听我的是爱的表现,但现在我觉得老木在我身边活得很压抑。是我一直在压迫着他,用爱与不爱威胁他。我太需要这种对生活的控制感,于是对他进行无度的索求,我根本没有看到他的需要,我一直活在自己的不安中,反复要求他证明爱我。

    老木害怕我的控制吗?他渴望什么样的亲密关系呢?

    我和谢小米曾经深入探索过老木的原生家庭,我的婆婆在家中积极付出,对外为人处事八面玲珑,她是个非常勤劳能干的女人。我的公公木讷少言,一说话就可以把人怼到墙角。公公婆婆经常为些小事争论不休,比如出门走亲戚穿什么,该不该用菜汤泡饭,隔夜茶能不能喝,要不要给乡下亲戚寄钱等等问题。婆婆喜欢说服公公,公公总在和婆婆唱反调。

    我们觉得这其实是两人在进行控制与反控制的斗争,与那些琐碎的生活小事的是非对错毫无关系。在经年累积的斗争中,我的婆婆渐渐占了上风,我深切体会到这个家中女权的地位很高,男人的幸福指数较低。

    其实谁都不希望在一段关系中处于劣势,被压抑的情绪总要找到一种途径宣泄出来的。我很想让老木能够对我宣泄出他内心的压抑,但前提条件是我必须足够强大,强大到能成为他的容器。

    过年后不久,公公去世了,他在中风卧床五年后离开人世。我的婆婆照顾了他五年,可谓是任劳任怨。我们所有人都安慰婆婆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我们想告诉她老人家不必太过悲伤,但我心中终还是有种类似于惋惜的情绪始终在脑海里摇来晃去。

    最后一次去看公公是在医院里,他什么都不肯吃,已然放弃了活下去的念头。我打来热水为他擦洗了脸和手脚,又给老人家按摩了一遍手臂上的经络,我温声细语对他说了小帅的一些事情。那天公公突然精神就好了一些,还吃下了些面条。我突然觉得内心悲哀,因为我有一刻感知到公公心中又燃起了对生的渴望,我觉得这来源于对爱的渴望,我的照顾让他感到了被关怀的温暖。

    公公是个可怜的人,他在童年被卖到了一户没有孩子的人家。那时他的亲生父母无力养活太多的孩子,无奈只能将他卖了。尽管后来的家庭生活比原来的好,但被亲生父母抛弃的阴影始终伴随着他。

    我想起他曾经对我说过的那句:“你不是这个家里的人,你没有权力说话。”这句话大约是他曾经童年遭受的最痛苦的创伤,遗留的伤疤。

    在成年后,公公不断在舔舐童年的伤口,在家庭中想要争得一席之地。被抛弃的恐惧,寄人篱下的焦虑始终驱使着他战斗。这种疯狂的战斗让他无暇体会家的温暖,爱的甜蜜。其实他也是渴望被温柔以待的啊!

    婆婆在经年累月的劳苦中或许已无力再给予这种细腻的温情,她累了,公公感觉到了也想让她休息了。他们共同走过了五十余载,又有几天是真的活在幸福满足里呢?

    我们给予的或许是别人不需要的东西,我们从他人那里获得的或许正是他最珍视的宝贝,

    我突然想向老木忏悔,忏悔在二十年相处中没有真的去爱过他。因为若连去探索他的内心需要都做不到,我又怎么能谈论爱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