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风波（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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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晖这时早已恢复了常态，走过来拍拍卫六的肩，一双眼睛仍牢牢定在阿蔓脸上，笑容光风霁月：“六兄不要再玩了，你看都把......阿蔓......吓坏了。”那两个字“阿蔓”似乎在他舌尖打了几个转才好不容易吐出来，那轻柔的语气令阿蔓心头微松，看着董晖的水眸里明显漾出感激。董晖笑意更暖，暖意直达眼底，放在卫六肩头的手微微用力。卫六收到他的暗示，拂袖、转身，坐回席上。
这就是不再追究的意思了么？阿蔓依旧不敢起身，董晖大手一拉，将她拽起来，温声道：“六郎最爱胡闹，你不用怕，他只是与你玩笑的。”
玩笑？阿蔓想哭，她简直是鬼门关前捡了条命回来，对这帮人来说竟然只是一场玩笑！
再怎么不平不忿也得生生忍住，她绽出个甜美的笑，盈盈行礼：“谢将军救命之恩。”
卫六冷哼：“你得罪的是我，饶不饶你也是我说了才算，谢他做什么？”
阿蔓在心里冲过去砍了他百八十刀，深吸口气，深深朝卫六拜倒：“郎君宽宏仁慈，阿蔓感激涕零，卑贱之人无以为报，今后定日日在菩萨前为郎君祈福、祝祷。”
闻言，卫六有些意外——这小丫头竟然还敢在言语间暗藏机锋！他冷眼睥睨阿蔓：“口是心非。”朝她挥挥手：“今日之事权且记下，你且去吧。”
一场风波似乎平息了，董晖派人通知掌柜重新换过了酒菜，不多时园子里又点起了许多灯笼。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在他们看来不过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谁也不会在意。众人敬酒、行令、讲各自的见闻，很快席间便又重新热闹起来。
酒宴至亥末才散，掌柜引着众人从花园后面一扇隐蔽的小门离开，此门竟然直通官员聚居的甜水坊，怪不得这些人都不担心宵禁呢！
众人向董晖道谢后没忘了约定下次再战，董晖一一笑应了。
易家兄弟是最后与董晖道别的，董晖一反常态地亲热，主动提出择日登门拜访、感谢易望峰云云，那句“后会有期”也说得真诚。卫六站在侧后一步远处，阴沉着脸，一言不发。易深易淙两人依礼谢过，便翻身上马。马背上的阿蔓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竟然又撞上卫六的视线！见她回头，那人又露出那种意味深长的笑，像是算计着什么，阿蔓从他眼里读出了“走着瞧”的意思，恶意满满......
小心眼！阿蔓心里骂道，但心里又开始打鼓：这煞星还能使出什么坏来？
易深和易淙回到易府就各自回了居所，阿蔓小声让小山先回去睡，说自己会服侍大郎盥洗歇下。小山自然明白阿蔓有话要对易深说，有些担心地嘱咐她“小心”、“别顶嘴”之类的，阿蔓笑应了。
易深没理会身后两人的动静，径自命廊下那几个还候着的那几个仆婢都下去，自己掀了帘子进书房了。阿蔓定定神，知道茶炉上定已备好了茶汤，先去倒了一盏，端着去了书房。
易深罕见地沉着脸，阿蔓轻轻将茶盏放在他手边，轻轻道：“大郎今日喝了不少，不如饮些茶解解酒吧。”
易深不答，也不动，只抬起深黑的眼，无言地盯着她。阿蔓咬咬唇，迎向易深晦涩难懂的目光，“大郎对阿蔓恐有误解，能否容我解释一二？”
易深没应，却也没有反对之意，于是阿蔓便轻轻缓缓说道：“董将军......我第一眼见到此人，便莫名有熟悉之感......”易深眼中现出疑惑之色，阿蔓连忙澄清：“阿蔓可以确定，以前从未见过董将军......今日再见，更觉似曾相识，却完全不知这种感觉从何而来......阿蔓此生唯一幸事，便是得大郎庇护，也惟愿尽心服侍大郎左右，绝无他想。求大郎不要厌弃阿蔓！”
易深听出她尾音中隐有哭意，终于完全释怀——阿蔓绝不会蒙骗他，她既说对董晖无意，那必定就是真的。只是，她一个蜀地逃难而来的孤女，怎么可能认识董晖这样的京城权贵？再联想到董晖今日见到阿蔓的失态，以及毫不犹豫地为她解围......难道两人之间，真有什么联系？
脸色和缓下来，声音也恢复了柔和，易深问阿蔓：“董晖此人，你可有耳闻？”
阿蔓头摇成了拨浪鼓：“不知，在端午那日之前，连听也未听说过。”
易深垂眸，手指轻扣桌面，缓缓道：“董晖，字将明，左武卫将军，董贵妃亲侄。其父董万启，辅国大将军、太子少保。董晖还有一兄一姊，兄长五年前在征讨吐谷浑之时战死，追封怀化大将军、安北候；其姊嫁邢国公长子......”
阿蔓听得目瞪口呆，这一家子，简直是权贵中的权贵！她曾听闻，当今皇帝自十余年前结发皇后去世后，便再未立后，也就是说，这位董贵妃便是后宫第一人了？
这董晖的来头也太大了......
可易深还在继续：“圣人这次便是派董晖下来次彻查曹嗣忠一案的。以曹嗣忠与圣人自幼的交情，其他人来了，怕是压制不住；但董贵妃这十数年来独占圣宠，其兄长、子侄又都极为能干......对了，你可知董氏一族的来历？”
阿蔓自然不知，杏眼里满是惊叹和困惑。易深心情忽然就好了，浅浅笑意隐现，喝口茶继续：“十二年前，圣人御驾亲征，率军十万讨伐西凉国。西凉国主段轨及王室三百余人被诛，仅十八岁的王后董氏一人独存，被圣人带回京城，次年便被册封贵妃。董氏本是河西望族，世代名将辈出，董妃这一房自其父母去世后，仅剩董万启兄妹二人相依为命，没多久便被其他族亲赶出了家门。董万启当时只有十五岁，独自带着十一岁的妹妹不知怎样活了下来，几年后因为武艺出众、攻于谋略得到某位西凉权贵赏识，献给国主段轨。这人手段了得，没多久就深得段轨信任，成了他的亲卫将军。董氏十五岁时已有河西第一美人之称，段轨一见倾心，欲立为后。董万启与妹妹相依为命，感情极为深厚，不想妹妹入宫，宁愿抛却一切也要带妹妹离开西凉。董氏却不愿连累兄长，趁兄长不备自去见了段轨并应下了。董万启在西凉力战至国破，被擒后本欲自刎谢主，圣人怜其忠义，又早闻其乃河西第一猛将，存了招降之心，几番派人劝降。无奈那董万启听也不听，最后招降之人拿董氏性命相挟，才得其归顺。圣人得了董氏兄妹，如获至宝，对二人荣宠备至，十数年不衰。”
董晖这时早已恢复了常态，走过来拍拍卫六的肩，一双眼睛仍牢牢定在阿蔓脸上，笑容光风霁月：“六兄不要再玩了，你看都把......阿蔓......吓坏了。”那两个字“阿蔓”似乎在他舌尖打了几个转才好不容易吐出来，那轻柔的语气令阿蔓心头微松，看着董晖的水眸里明显漾出感激。董晖笑意更暖，暖意直达眼底，放在卫六肩头的手微微用力。卫六收到他的暗示，拂袖、转身，坐回席上。
这就是不再追究的意思了么？阿蔓依旧不敢起身，董晖大手一拉，将她拽起来，温声道：“六郎最爱胡闹，你不用怕，他只是与你玩笑的。”
玩笑？阿蔓想哭，她简直是鬼门关前捡了条命回来，对这帮人来说竟然只是一场玩笑！
再怎么不平不忿也得生生忍住，她绽出个甜美的笑，盈盈行礼：“谢将军救命之恩。”
卫六冷哼：“你得罪的是我，饶不饶你也是我说了才算，谢他做什么？”
阿蔓在心里冲过去砍了他百八十刀，深吸口气，深深朝卫六拜倒：“郎君宽宏仁慈，阿蔓感激涕零，卑贱之人无以为报，今后定日日在菩萨前为郎君祈福、祝祷。”
闻言，卫六有些意外——这小丫头竟然还敢在言语间暗藏机锋！他冷眼睥睨阿蔓：“口是心非。”朝她挥挥手：“今日之事权且记下，你且去吧。”
一场风波似乎平息了，董晖派人通知掌柜重新换过了酒菜，不多时园子里又点起了许多灯笼。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在他们看来不过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谁也不会在意。众人敬酒、行令、讲各自的见闻，很快席间便又重新热闹起来。
酒宴至亥末才散，掌柜引着众人从花园后面一扇隐蔽的小门离开，此门竟然直通官员聚居的甜水坊，怪不得这些人都不担心宵禁呢！
众人向董晖道谢后没忘了约定下次再战，董晖一一笑应了。
易家兄弟是最后与董晖道别的，董晖一反常态地亲热，主动提出择日登门拜访、感谢易望峰云云，那句“后会有期”也说得真诚。卫六站在侧后一步远处，阴沉着脸，一言不发。易深易淙两人依礼谢过，便翻身上马。马背上的阿蔓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竟然又撞上卫六的视线！见她回头，那人又露出那种意味深长的笑，像是算计着什么，阿蔓从他眼里读出了“走着瞧”的意思，恶意满满......
小心眼！阿蔓心里骂道，但心里又开始打鼓：这煞星还能使出什么坏来？
易深和易淙回到易府就各自回了居所，阿蔓小声让小山先回去睡，说自己会服侍大郎盥洗歇下。小山自然明白阿蔓有话要对易深说，有些担心地嘱咐她“小心”、“别顶嘴”之类的，阿蔓笑应了。
易深没理会身后两人的动静，径自命廊下那几个还候着的那几个仆婢都下去，自己掀了帘子进书房了。阿蔓定定神，知道茶炉上定已备好了茶汤，先去倒了一盏，端着去了书房。
易深罕见地沉着脸，阿蔓轻轻将茶盏放在他手边，轻轻道：“大郎今日喝了不少，不如饮些茶解解酒吧。”
易深不答，也不动，只抬起深黑的眼，无言地盯着她。阿蔓咬咬唇，迎向易深晦涩难懂的目光，“大郎对阿蔓恐有误解，能否容我解释一二？”
易深没应，却也没有反对之意，于是阿蔓便轻轻缓缓说道：“董将军......我第一眼见到此人，便莫名有熟悉之感......”易深眼中现出疑惑之色，阿蔓连忙澄清：“阿蔓可以确定，以前从未见过董将军......今日再见，更觉似曾相识，却完全不知这种感觉从何而来......阿蔓此生唯一幸事，便是得大郎庇护，也惟愿尽心服侍大郎左右，绝无他想。求大郎不要厌弃阿蔓！”
易深听出她尾音中隐有哭意，终于完全释怀——阿蔓绝不会蒙骗他，她既说对董晖无意，那必定就是真的。只是，她一个蜀地逃难而来的孤女，怎么可能认识董晖这样的京城权贵？再联想到董晖今日见到阿蔓的失态，以及毫不犹豫地为她解围......难道两人之间，真有什么联系？
脸色和缓下来，声音也恢复了柔和，易深问阿蔓：“董晖此人，你可有耳闻？”
阿蔓头摇成了拨浪鼓：“不知，在端午那日之前，连听也未听说过。”
易深垂眸，手指轻扣桌面，缓缓道：“董晖，字将明，左武卫将军，董贵妃亲侄。其父董万启，辅国大将军、太子少保。董晖还有一兄一姊，兄长五年前在征讨吐谷浑之时战死，追封怀化大将军、安北候；其姊嫁邢国公长子......”
阿蔓听得目瞪口呆，这一家子，简直是权贵中的权贵！她曾听闻，当今皇帝自十余年前结发皇后去世后，便再未立后，也就是说，这位董贵妃便是后宫第一人了？
这董晖的来头也太大了......
可易深还在继续：“圣人这次便是派董晖下来次彻查曹嗣忠一案的。以曹嗣忠与圣人自幼的交情，其他人来了，怕是压制不住；但董贵妃这十数年来独占圣宠，其兄长、子侄又都极为能干......对了，你可知董氏一族的来历？”
阿蔓自然不知，杏眼里满是惊叹和困惑。易深心情忽然就好了，浅浅笑意隐现，喝口茶继续：“十二年前，圣人御驾亲征，率军十万讨伐西凉国。西凉国主段轨及王室三百余人被诛，仅十八岁的王后董氏一人独存，被圣人带回京城，次年便被册封贵妃。董氏本是河西望族，世代名将辈出，董妃这一房自其父母去世后，仅剩董万启兄妹二人相依为命，没多久便被其他族亲赶出了家门。董万启当时只有十五岁，独自带着十一岁的妹妹不知怎样活了下来，几年后因为武艺出众、攻于谋略得到某位西凉权贵赏识，献给国主段轨。这人手段了得，没多久就深得段轨信任，成了他的亲卫将军。董氏十五岁时已有河西第一美人之称，段轨一见倾心，欲立为后。董万启与妹妹相依为命，感情极为深厚，不想妹妹入宫，宁愿抛却一切也要带妹妹离开西凉。董氏却不愿连累兄长，趁兄长不备自去见了段轨并应下了。董万启在西凉力战至国破，被擒后本欲自刎谢主，圣人怜其忠义，又早闻其乃河西第一猛将，存了招降之心，几番派人劝降。无奈那董万启听也不听，最后招降之人拿董氏性命相挟，才得其归顺。圣人得了董氏兄妹，如获至宝，对二人荣宠备至，十数年不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