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寸心言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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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洋微微一笑，“许亦真，你要是这么容易生气的话，以后我们可就很难聊天了。”
我想了想，又坐了下来。我冷淡了声音对他说，
“你别管我象什么，你只要老老实实地回答我的问题就可以了。”
他弯起了嘴角，“好啊，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你尽管放马过来。”
我有些惊讶。他真的会这么爽快？态度倒是变换得挺快，也不知道能不能相信他。
我迟疑地发问，“那你说说看，你有几个女朋友？”
他微笑着说，“一个也没有。”
我一急，脱口而出，“怎么可能？你尽骗人。”
他直起身子，向后靠向了椅背，一副轻松的神情道，“我没骗你啊。我离开上一段关系，有一段时间了。总也有三四年了吧。”
我不耐地说，“我是问你以前。你小时候，年轻的时候，有过几个女朋友？”
他笑道，“哦，你是问小时候。太小时候的事，本人实在是记不清。就从上小学开始算吧，算起来也有十几二十个了吧，我没认真数过啊。”
我吸了一口气说，“没关系，我有时间。”我回头看了看车子，转头对他说，“你一个一个数过来，只说名字就行。”
他对着我，咧嘴笑了一声，“许亦真，你这样好象不太公平吧？”
“怎么不公平？”
他住了嘴，过了一会儿说，“你说我年轻的时候，什么意思？我现在很老了吗？你自己好象也不怎么年轻了吧？”
我点了点头说，“是啊，我也不年轻了。那就说说，在我们都还年轻的那个时间段，你的女朋友们，都有哪些人？”
章洋一脸淡然的神情，“可以。不过我的要求是，说一说在我们都还年轻的那个时间段，我们俩的男女朋友，都有哪些人。许小姐，依然是女士优先，你先请吧。”
我沉默了下来。看来这个人，是不肯吃半点亏的，哪怕是在口头上。这是他的人生阅历导致的吧，他毕竟与我不同。
秦月的少女时代，有没有过男朋友？这方面我知之甚少，她没有怎么向我提及过。好象在她高中的时候，她与同班一个男生之间，有些暧昧。算了，我还是不要越俎代庖了，对面的这个人，姐姐与他之间，当年彼此什么不清楚？我现在只不过是要逼着他说出秦月的名字罢了。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执着，不肯自己爽快地说出来。坦白说，我就是为秦月不服气。秦月对他那样一片痴情，到头来，他连名字都不愿提及，我怎能甘心？
章洋接着说，“别不好意思啊许亦真。你不要告诉我，你后面也有一个加强连。一时之间，往事纷至沓来，不知从何说起啊。”
我闷闷地开了口，“我只有过一个男朋友，他叫程小乙。”
“哦，就是你的未婚夫。”
我点点头。
“那位总是给你写信的加拿大人呢？他是你什么人？”
“他是我的笔友。”
“哦，笔友。你是怎么认识他的？”章洋一副很好奇的样子。
“他是，”我踟蹰着回答，“我有一位校友，比我高两届，名叫凌云，壮志凌云的凌云。他毕业离校之前，我们交换了联系方式。”
章洋应声回到，“好一个壮志凌云！还有谁吗？一股脑儿说出来，别吞吞吐吐的啊。”
我摇了摇头。
章洋深吸了一口气，拿起了桌上的那杯水，喝了一口。他没说话。
我心下着急，催促他道，“现在轮到你了。”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见我抬眼看他，他嘲弄地笑道，“我凭什么要和一个不说真话的人交换这么私人的信息？”
我心中一激，张嘴喊道，“我说的都是真话。你这人怎么这样？你答应了会告诉我！”我觉得恼怒，这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戏弄我，“你刚才还说，你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是吗？那你自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吗？”他一副无赖的样子，反问我。
我沉默了下来。是的，我也没有言无不尽。那我现在是不是应该主动向他提起秦月？
“我想问问你，还记不记得。”我犹豫着开了口。
对面的人神态潇洒地打断了我，“看来，许小姐的记性太差了，需要我帮你回忆回忆。你刚才漏说了两个很重要的人。”
“哪两个人？”我有些疑惑。
“一个，是你喜欢的人。”
陆致成！我怎么把他给忘了，血一下子涌上了我的脸。可是，他不是我的男朋友。我对他而言，更是什么都不是。
我结巴着说，“他，他什么都不是。只是我一厢情愿罢了。”
章洋勾起嘴角，“好，他什么都不是。我同意。那还有一个人呢？”
我愕然道，“还有谁？真的没有了，我没骗你。”
他看着我，眼神深沉如墨。
这人简直冥顽不灵。我有些怒意，冲他说，“真的，我没骗你，没其他人了。”
章洋不置可否，转着手里的杯子。
既然他说要公平，那我就用他的道理回击他。“我刚才已经说了三个人，你也要告诉我三个人，这样才公平。你按照优先次序告诉我，你以前的女朋友，前三名都是谁。我只需要知道前三名的名字。”
秦月，我不相信，你连前三名都排不到。你是那么美，那么可爱，又为他生了孩子，我就不相信，对面这个人会绝情到不把你算进去。如果真是那样，那你就太让我失望了秦月。你怎么能爱上这么一个人？
章洋的目光，宁静悠远，彷佛没有听到我的问题。
我有点想催他，但又觉得必须再等等。他若是打定了主意不回答我，我也没办法。所以还是要悠着点来。这个人看来是软硬不吃。
“你当时与程小乙吵架了，一个人到上海去散心。对吗？”他终于又开了口。
他在猜测我与小乙的往事？我必须让他尽快从我的故事里拔出来。
“我与程小乙之间从来没有红过脸，我也极少到上海去。”
秦月上大学那年，我高一暑假。我和我妈妈一起到上海送秦月去大学报到。我见到了许航外公，他的现任妻子和小女儿。那是一次不太愉快的旅行，妈妈的心情很不好。如今回忆起来，仍然是一段灰蒙蒙的记忆。
“没有吵架，你们俩好好的，自动分手啦？”
“我和程小乙，我们是很好的朋友。”我决定实话实说，“小乙待我就像对亲妹妹那样。”
“像对亲妹妹那样？”章洋微笑着，重复了一遍我的话。
他的语气，让我不太舒服。我说，“你在怀疑些什么？好吧，就算不完全像是对亲妹妹那样，他对我，也像是对一只小猫小狗那样的喜欢。你明白了吗？”
冲口而出的喜欢两个字，让我一阵懊恼。果然，言多必失。我悻悻地闭上了嘴。
章洋继续微笑着，“好，好，我明白。像是对小猫小狗那样的，很喜欢很喜欢。那么，后来是因为许航，程小乙决定与你分手？”
我平息了一下心情，想了想说，“不，是我决定与他分的手。当时我不想让他承担这样的事，那对他而言不公平。”
“你说，程小乙现在是你的未婚夫，你们决定结婚？”章洋转着手中的杯子，问我。
我想快一点结束这场对话，关于我和程小乙之间的事。于是我老实告诉他，“只是我自己这么想，我还没问过程小乙他同不同意。但他确实暗示过，他愿意照顾我和许航。”
章洋将杯子放下，笑着说，“暗示？许亦真，我发现你不但喜欢说谎，你还喜欢吹牛。别人随便扯句什么话，你就信以为真。你真的以为，对方想娶你为妻？”
我感到一阵羞恼。
章洋接着说，“当年，你觉得对程小乙同学不公平，现在你觉得终于公平了，对吗。这个逻辑，真是让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我吸了一口气，尽量平静地说，
“好吧我承认，或许是我想多了。我以后不那么称呼他了。”
章洋又勾起嘴角，语带玩笑，“让我再猜猜，你心里喜欢的那个人，会不会也是你自己自作多情？人家或许对你什么感觉都没有，你自己在这里，想象得上天入地，无法无天？”
我的心跳剧烈了起来。陆致成与他是知心好友，那么，这是陆致成对他倾吐的心声？
是不是因为，我发给陆致成的那些短信，最终还是对他造成了困扰，所以他向章洋抱怨了？
“你真正应该向我道歉的，是你假借同事聚会的由头，哄骗我傻乎乎地带上许航，最终促成了许航与我的分离。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我很内疚，我之前发给你的话太不妥当了。希望您能原谅我的莽撞。”
我是他的什么人？两年的同事而已。我这样出尔反尔，给人家发这种不知轻重的话。到头来，又来怪人家向好友抱怨？
一种极为酸涩的感觉，将我牢牢地攫住。一瞬间，我的眼睛有些湿润。
“好啦，我看我再说下去，你要哭起来了。”章洋懒洋洋地说，“有没有人对你说过，你很喜欢哭？”
我怔住了，泪停在眼眶里。是的，确实有人说过。以前秦月总是半开玩笑地叫我哭包。这算不算是他们俩，心有灵犀一点通？连开我的玩笑，都是这么地一致。
一阵微风徐徐吹来，带着淡淡的花香。不远处的湖水，泛起粼粼光芒。
我的心里，涌上了一阵特别的情绪。我要不要直接问对面这个人，他还记不记得，他和秦月的那些陈年往事？
“A summer's breeze”，章洋轻轻地说了一句。
“什么？”我端起水杯喝了一口，然后对他说，“是的，这里风景很好，很舒服。谢谢你。”
他笑了笑，没说话。
我提醒他，“章洋，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前三名女友，她们都是谁。”
“别着急呀。你能不能有点耐心啊？”他淡淡地回复我。“我还没问完话呢。”
“你还有什么问题？”我按耐下性子问他。
他一笑道，“这位程小乙同学，我真的很想会一会他。说实在的，我对他十分佩服。”他的语气很诚恳。
是的，将来他和程小乙可以互相认识一下。他确实应该感谢小乙，这些年来，小乙对许航一直都那么好。
“好啊，如果将来有机会的话。”我笑着回答。
章洋接着问我，“你有和程小乙的合照吗？给我看看。”
给他看看也无妨。我从包里拿出手机，翻到去年许航开学前，我们三个人在许航学校门前的合影，递给了章洋。
他接过去，仔细地凝视着那张照片，看了好一会儿。许航在照片里，笑得可爱极了。
章洋问我，“这张照片，可以发给我吗？这是许航刚上学的照片，对吧。”
他将手机还给我。我说可以。然后我将照片作为短信，发给了他的手机。他口袋里叮的一响。
章洋冷不丁朝我说，“合照里的三个人，你的颜值最低。”
我点点头说，“是啊，我同意。他们都比我好看。”
章洋没接话。他朝我伸出了手，我不解地看着他。他说，手机借我一下。我有些犹豫，但还是递给了他。章洋笑道，“放心，我没那么无聊，不会乱翻你的手机的。”
他点了点屏幕，输入了几个字，然后递还给我。我接过来看，原来他将自己的名字从章总改成了章洋，备注，许航爸爸。
他感叹道，“俗话说，我见我犹怜啊。要备注才能提醒我这个人的存在，整一个被人遗忘的角落。”
他的感叹，让我觉得有些故意的感觉。于是我客气地说，“你别这么想啊。我现在当然明白，你确实是许航的爸爸。”
他默默地看着我。我在想，我应该再次出声，催促他吗？
章洋掏出了墨镜戴上，对我说，“许航醒了。”
我回头去看，许航欢快地朝我奔了过来。他一蹦一跳地跑着，我站起身来迎接他，冲进了我的怀抱。许航开心地喊我，“妈妈”。我抱住他汗湿的小身子，替他擦着额头的汗。幸亏是夏天，天气很热，也不怕着凉。“宝宝，车里睡得很热吧？”他仰头笑着说，“不热。妈妈，我做梦了，梦见我开飞机，在天上飞来飞去，好玩极了。”
他放开我，一转身热情地挤到了章洋的身边，甜甜地喊道，“爸爸”。
那是一声怎样的呼唤啊。那声呼唤，带着那样让人心醉的甜蜜。我愣在了那里。
章洋默默张开了手臂，许航扑到了他的怀里。章洋紧紧地搂住了他，与许航拥抱在一起。
我的泪，滑落了下来。
那天晚餐，许航开心极了。我与章洋不需要说话，因为这位年轻人叽叽喳喳，一直说个不停。他用他惊人的天赋----那应该是遗传自秦月的天赋----完整细致地描绘了自他有记忆以来，我与他还有他外婆三个人的生活。他上的幼儿园，学前班，距离我家有多远。他的好朋友们，周逸飞，林晓语，他们玩的游戏，他们之间的关系。他的玩具，飞行器，水枪。他喜欢吃的东西。外婆对他的宠爱。他对我加班的抱怨。许航的话，如流水一般倾泻了出来。但是，这个可爱的小人儿竟然能将一切说得不紧不慢，事后回想起来，还很有点逻辑性呢。
回家的路上，我在后排问章洋，“许航爸爸，待会儿我能不能单独问你一件事？”既然他不愿意提起他的前女友们，我也不想再强人所难。我想和他商量一下许航的事，他和他父母对以后是什么打算。
章洋往后视镜里看了一眼，正好遇上我看他。他微笑着说，“好啊，我也要问你一件事。”这么说来，这就是他的习惯了，总是要求公平。我点头说可以。
章洋看着我，开口问我，“许亦真，你妈妈好象很讨厌我，是不是？”
我心里陡然一动。是的，你知不知道，就是你害的秦月有家难回，我默默地说。
许航在旁边说，“不会的爸爸，你别担心，家婆一定会很喜欢你的。让我来帮你吧。”
我抚摸着许航柔顺的发丝，微微一笑。是的，亲爱的宝贝，如果我们现在能有你妈妈的消息就好了。就算你爸爸妈妈现在只能做一般朋友，只要你妈妈回来，家婆就不会那么伤心，迁怒于你爸爸了。
我心中焦急起来。我希望能快点到家，将许航送回家，然后当面跟章洋说清楚，问他有无秦月的消息。
章洋给许航的那个紧紧的拥抱，给了我一些信心。或许我可以相信，他对许航已经产生了感情。我想他会同意我，不会将这件事现在就告诉许航。
章洋继续问我，“如果我现在过其门而不入，你妈妈以后会不会更加讨厌我？”
他来了一个刹车，车子缓缓停在了一家百货超市前。我问他做什么。他回头说，
“第一次上门，空手不太好吧？毕竟你上午也买了一大包，礼尚往来才算公平吧。”
我急迫地喊住了他。我不可能让章洋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贸然和我还有许航一起出现在妈妈的面前。妈妈肯定情绪激动，到时候万一嚷起秦月的名字，许航会不会感知什么，甚至妈妈会不会再次晕倒，都很难保证。局面将很难控制。
“章洋，谢谢你的好意，今天晚上还是太晚了，不太方便。改天我再请你到我家做客。好吗？”我尽量显得合情合理地说。
许航问我，“为什么呀妈妈？家婆一定会很喜欢见到爸爸的。爸爸和爷爷奶奶对我都那么好。”
我有点不知所措，只好抚摸着许航的肩膀说，“以前你爸爸和我，还有家婆，我们三个人吵过架，现在我们还没有完全和好，所以大家还不能见面。”
许航仰头对我说，“哦，我记得，在公园那次，爸爸跑来把我抢走了，当时我好害怕的。”
章洋握着方向盘，看着后视镜，“是的，对不起啊许航，当时我生气了。”他看着我说，“当时我确实感觉有一股无名火。我不知道，是不是在被你戏弄。”
我看着他的双眼，诚恳地说，“抱歉给你那样的感觉。我一开始也觉得你有些莫名其妙的，所以我的态度也不好。”
章洋哈哈笑了，“许亦真，你知道吗？刚开始的时候，我和陆致成一致认为，你的演技实在是太高超了，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是可以去申请一个奥斯卡小金人的级别。”
我的心里咯噔了一声。陆致成，他果然也认为我是一个虚伪的人。
章洋感叹着，“不过，陆致成一直在帮你辩解。他说你一个人带孩子不容易，必须带上一层保护色。而且，你在工作上一贯踏实努力，为人值得信赖。”
我略觉一些安慰，不由自主地。
章洋继续轻声说着，“我也没想到，你这个当事人，竟然会什么都不记得了。应该说，我们俩都不记得了。正所谓，来如一梦不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也不知道你或者你妈妈，后来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打断了他的感概，“章洋，我们快些送许航回家睡觉吧，回头再聊好不好。”
许航说，“不要，我还不困啊。爸爸妈妈，我要和你们呆在一起。”
许航的喊声，让我一阵心慌意乱，我觉得心里很不安。章洋似乎认为，我与他之间也有过一段往事，然后才有了许航？他完全想不到，还有其他的可能性。他完全都忘了秦月的存在！秦月将来知道了这些，会怎么想？我绝不能让他们产生误解。
算了，当面说也需要酝酿情绪和时机，干脆我今晚发短信告诉他吧，更加直截了当。
我握紧了手机。
章洋微微一笑，“许亦真，你要是这么容易生气的话，以后我们可就很难聊天了。”
我想了想，又坐了下来。我冷淡了声音对他说，
“你别管我象什么，你只要老老实实地回答我的问题就可以了。”
他弯起了嘴角，“好啊，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你尽管放马过来。”
我有些惊讶。他真的会这么爽快？态度倒是变换得挺快，也不知道能不能相信他。
我迟疑地发问，“那你说说看，你有几个女朋友？”
他微笑着说，“一个也没有。”
我一急，脱口而出，“怎么可能？你尽骗人。”
他直起身子，向后靠向了椅背，一副轻松的神情道，“我没骗你啊。我离开上一段关系，有一段时间了。总也有三四年了吧。”
我不耐地说，“我是问你以前。你小时候，年轻的时候，有过几个女朋友？”
他笑道，“哦，你是问小时候。太小时候的事，本人实在是记不清。就从上小学开始算吧，算起来也有十几二十个了吧，我没认真数过啊。”
我吸了一口气说，“没关系，我有时间。”我回头看了看车子，转头对他说，“你一个一个数过来，只说名字就行。”
他对着我，咧嘴笑了一声，“许亦真，你这样好象不太公平吧？”
“怎么不公平？”
他住了嘴，过了一会儿说，“你说我年轻的时候，什么意思？我现在很老了吗？你自己好象也不怎么年轻了吧？”
我点了点头说，“是啊，我也不年轻了。那就说说，在我们都还年轻的那个时间段，你的女朋友们，都有哪些人？”
章洋一脸淡然的神情，“可以。不过我的要求是，说一说在我们都还年轻的那个时间段，我们俩的男女朋友，都有哪些人。许小姐，依然是女士优先，你先请吧。”
我沉默了下来。看来这个人，是不肯吃半点亏的，哪怕是在口头上。这是他的人生阅历导致的吧，他毕竟与我不同。
秦月的少女时代，有没有过男朋友？这方面我知之甚少，她没有怎么向我提及过。好象在她高中的时候，她与同班一个男生之间，有些暧昧。算了，我还是不要越俎代庖了，对面的这个人，姐姐与他之间，当年彼此什么不清楚？我现在只不过是要逼着他说出秦月的名字罢了。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执着，不肯自己爽快地说出来。坦白说，我就是为秦月不服气。秦月对他那样一片痴情，到头来，他连名字都不愿提及，我怎能甘心？
章洋接着说，“别不好意思啊许亦真。你不要告诉我，你后面也有一个加强连。一时之间，往事纷至沓来，不知从何说起啊。”
我闷闷地开了口，“我只有过一个男朋友，他叫程小乙。”
“哦，就是你的未婚夫。”
我点点头。
“那位总是给你写信的加拿大人呢？他是你什么人？”
“他是我的笔友。”
“哦，笔友。你是怎么认识他的？”章洋一副很好奇的样子。
“他是，”我踟蹰着回答，“我有一位校友，比我高两届，名叫凌云，壮志凌云的凌云。他毕业离校之前，我们交换了联系方式。”
章洋应声回到，“好一个壮志凌云！还有谁吗？一股脑儿说出来，别吞吞吐吐的啊。”
我摇了摇头。
章洋深吸了一口气，拿起了桌上的那杯水，喝了一口。他没说话。
我心下着急，催促他道，“现在轮到你了。”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见我抬眼看他，他嘲弄地笑道，“我凭什么要和一个不说真话的人交换这么私人的信息？”
我心中一激，张嘴喊道，“我说的都是真话。你这人怎么这样？你答应了会告诉我！”我觉得恼怒，这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戏弄我，“你刚才还说，你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是吗？那你自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吗？”他一副无赖的样子，反问我。
我沉默了下来。是的，我也没有言无不尽。那我现在是不是应该主动向他提起秦月？
“我想问问你，还记不记得。”我犹豫着开了口。
对面的人神态潇洒地打断了我，“看来，许小姐的记性太差了，需要我帮你回忆回忆。你刚才漏说了两个很重要的人。”
“哪两个人？”我有些疑惑。
“一个，是你喜欢的人。”
陆致成！我怎么把他给忘了，血一下子涌上了我的脸。可是，他不是我的男朋友。我对他而言，更是什么都不是。
我结巴着说，“他，他什么都不是。只是我一厢情愿罢了。”
章洋勾起嘴角，“好，他什么都不是。我同意。那还有一个人呢？”
我愕然道，“还有谁？真的没有了，我没骗你。”
他看着我，眼神深沉如墨。
这人简直冥顽不灵。我有些怒意，冲他说，“真的，我没骗你，没其他人了。”
章洋不置可否，转着手里的杯子。
既然他说要公平，那我就用他的道理回击他。“我刚才已经说了三个人，你也要告诉我三个人，这样才公平。你按照优先次序告诉我，你以前的女朋友，前三名都是谁。我只需要知道前三名的名字。”
秦月，我不相信，你连前三名都排不到。你是那么美，那么可爱，又为他生了孩子，我就不相信，对面这个人会绝情到不把你算进去。如果真是那样，那你就太让我失望了秦月。你怎么能爱上这么一个人？
章洋的目光，宁静悠远，彷佛没有听到我的问题。
我有点想催他，但又觉得必须再等等。他若是打定了主意不回答我，我也没办法。所以还是要悠着点来。这个人看来是软硬不吃。
“你当时与程小乙吵架了，一个人到上海去散心。对吗？”他终于又开了口。
他在猜测我与小乙的往事？我必须让他尽快从我的故事里拔出来。
“我与程小乙之间从来没有红过脸，我也极少到上海去。”
秦月上大学那年，我高一暑假。我和我妈妈一起到上海送秦月去大学报到。我见到了许航外公，他的现任妻子和小女儿。那是一次不太愉快的旅行，妈妈的心情很不好。如今回忆起来，仍然是一段灰蒙蒙的记忆。
“没有吵架，你们俩好好的，自动分手啦？”
“我和程小乙，我们是很好的朋友。”我决定实话实说，“小乙待我就像对亲妹妹那样。”
“像对亲妹妹那样？”章洋微笑着，重复了一遍我的话。
他的语气，让我不太舒服。我说，“你在怀疑些什么？好吧，就算不完全像是对亲妹妹那样，他对我，也像是对一只小猫小狗那样的喜欢。你明白了吗？”
冲口而出的喜欢两个字，让我一阵懊恼。果然，言多必失。我悻悻地闭上了嘴。
章洋继续微笑着，“好，好，我明白。像是对小猫小狗那样的，很喜欢很喜欢。那么，后来是因为许航，程小乙决定与你分手？”
我平息了一下心情，想了想说，“不，是我决定与他分的手。当时我不想让他承担这样的事，那对他而言不公平。”
“你说，程小乙现在是你的未婚夫，你们决定结婚？”章洋转着手中的杯子，问我。
我想快一点结束这场对话，关于我和程小乙之间的事。于是我老实告诉他，“只是我自己这么想，我还没问过程小乙他同不同意。但他确实暗示过，他愿意照顾我和许航。”
章洋将杯子放下，笑着说，“暗示？许亦真，我发现你不但喜欢说谎，你还喜欢吹牛。别人随便扯句什么话，你就信以为真。你真的以为，对方想娶你为妻？”
我感到一阵羞恼。
章洋接着说，“当年，你觉得对程小乙同学不公平，现在你觉得终于公平了，对吗。这个逻辑，真是让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我吸了一口气，尽量平静地说，
“好吧我承认，或许是我想多了。我以后不那么称呼他了。”
章洋又勾起嘴角，语带玩笑，“让我再猜猜，你心里喜欢的那个人，会不会也是你自己自作多情？人家或许对你什么感觉都没有，你自己在这里，想象得上天入地，无法无天？”
我的心跳剧烈了起来。陆致成与他是知心好友，那么，这是陆致成对他倾吐的心声？
是不是因为，我发给陆致成的那些短信，最终还是对他造成了困扰，所以他向章洋抱怨了？
“你真正应该向我道歉的，是你假借同事聚会的由头，哄骗我傻乎乎地带上许航，最终促成了许航与我的分离。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我很内疚，我之前发给你的话太不妥当了。希望您能原谅我的莽撞。”
我是他的什么人？两年的同事而已。我这样出尔反尔，给人家发这种不知轻重的话。到头来，又来怪人家向好友抱怨？
一种极为酸涩的感觉，将我牢牢地攫住。一瞬间，我的眼睛有些湿润。
“好啦，我看我再说下去，你要哭起来了。”章洋懒洋洋地说，“有没有人对你说过，你很喜欢哭？”
我怔住了，泪停在眼眶里。是的，确实有人说过。以前秦月总是半开玩笑地叫我哭包。这算不算是他们俩，心有灵犀一点通？连开我的玩笑，都是这么地一致。
一阵微风徐徐吹来，带着淡淡的花香。不远处的湖水，泛起粼粼光芒。
我的心里，涌上了一阵特别的情绪。我要不要直接问对面这个人，他还记不记得，他和秦月的那些陈年往事？
“A summer's breeze”，章洋轻轻地说了一句。
“什么？”我端起水杯喝了一口，然后对他说，“是的，这里风景很好，很舒服。谢谢你。”
他笑了笑，没说话。
我提醒他，“章洋，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前三名女友，她们都是谁。”
“别着急呀。你能不能有点耐心啊？”他淡淡地回复我。“我还没问完话呢。”
“你还有什么问题？”我按耐下性子问他。
他一笑道，“这位程小乙同学，我真的很想会一会他。说实在的，我对他十分佩服。”他的语气很诚恳。
是的，将来他和程小乙可以互相认识一下。他确实应该感谢小乙，这些年来，小乙对许航一直都那么好。
“好啊，如果将来有机会的话。”我笑着回答。
章洋接着问我，“你有和程小乙的合照吗？给我看看。”
给他看看也无妨。我从包里拿出手机，翻到去年许航开学前，我们三个人在许航学校门前的合影，递给了章洋。
他接过去，仔细地凝视着那张照片，看了好一会儿。许航在照片里，笑得可爱极了。
章洋问我，“这张照片，可以发给我吗？这是许航刚上学的照片，对吧。”
他将手机还给我。我说可以。然后我将照片作为短信，发给了他的手机。他口袋里叮的一响。
章洋冷不丁朝我说，“合照里的三个人，你的颜值最低。”
我点点头说，“是啊，我同意。他们都比我好看。”
章洋没接话。他朝我伸出了手，我不解地看着他。他说，手机借我一下。我有些犹豫，但还是递给了他。章洋笑道，“放心，我没那么无聊，不会乱翻你的手机的。”
他点了点屏幕，输入了几个字，然后递还给我。我接过来看，原来他将自己的名字从章总改成了章洋，备注，许航爸爸。
他感叹道，“俗话说，我见我犹怜啊。要备注才能提醒我这个人的存在，整一个被人遗忘的角落。”
他的感叹，让我觉得有些故意的感觉。于是我客气地说，“你别这么想啊。我现在当然明白，你确实是许航的爸爸。”
他默默地看着我。我在想，我应该再次出声，催促他吗？
章洋掏出了墨镜戴上，对我说，“许航醒了。”
我回头去看，许航欢快地朝我奔了过来。他一蹦一跳地跑着，我站起身来迎接他，冲进了我的怀抱。许航开心地喊我，“妈妈”。我抱住他汗湿的小身子，替他擦着额头的汗。幸亏是夏天，天气很热，也不怕着凉。“宝宝，车里睡得很热吧？”他仰头笑着说，“不热。妈妈，我做梦了，梦见我开飞机，在天上飞来飞去，好玩极了。”
他放开我，一转身热情地挤到了章洋的身边，甜甜地喊道，“爸爸”。
那是一声怎样的呼唤啊。那声呼唤，带着那样让人心醉的甜蜜。我愣在了那里。
章洋默默张开了手臂，许航扑到了他的怀里。章洋紧紧地搂住了他，与许航拥抱在一起。
我的泪，滑落了下来。
那天晚餐，许航开心极了。我与章洋不需要说话，因为这位年轻人叽叽喳喳，一直说个不停。他用他惊人的天赋----那应该是遗传自秦月的天赋----完整细致地描绘了自他有记忆以来，我与他还有他外婆三个人的生活。他上的幼儿园，学前班，距离我家有多远。他的好朋友们，周逸飞，林晓语，他们玩的游戏，他们之间的关系。他的玩具，飞行器，水枪。他喜欢吃的东西。外婆对他的宠爱。他对我加班的抱怨。许航的话，如流水一般倾泻了出来。但是，这个可爱的小人儿竟然能将一切说得不紧不慢，事后回想起来，还很有点逻辑性呢。
回家的路上，我在后排问章洋，“许航爸爸，待会儿我能不能单独问你一件事？”既然他不愿意提起他的前女友们，我也不想再强人所难。我想和他商量一下许航的事，他和他父母对以后是什么打算。
章洋往后视镜里看了一眼，正好遇上我看他。他微笑着说，“好啊，我也要问你一件事。”这么说来，这就是他的习惯了，总是要求公平。我点头说可以。
章洋看着我，开口问我，“许亦真，你妈妈好象很讨厌我，是不是？”
我心里陡然一动。是的，你知不知道，就是你害的秦月有家难回，我默默地说。
许航在旁边说，“不会的爸爸，你别担心，家婆一定会很喜欢你的。让我来帮你吧。”
我抚摸着许航柔顺的发丝，微微一笑。是的，亲爱的宝贝，如果我们现在能有你妈妈的消息就好了。就算你爸爸妈妈现在只能做一般朋友，只要你妈妈回来，家婆就不会那么伤心，迁怒于你爸爸了。
我心中焦急起来。我希望能快点到家，将许航送回家，然后当面跟章洋说清楚，问他有无秦月的消息。
章洋给许航的那个紧紧的拥抱，给了我一些信心。或许我可以相信，他对许航已经产生了感情。我想他会同意我，不会将这件事现在就告诉许航。
章洋继续问我，“如果我现在过其门而不入，你妈妈以后会不会更加讨厌我？”
他来了一个刹车，车子缓缓停在了一家百货超市前。我问他做什么。他回头说，
“第一次上门，空手不太好吧？毕竟你上午也买了一大包，礼尚往来才算公平吧。”
我急迫地喊住了他。我不可能让章洋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贸然和我还有许航一起出现在妈妈的面前。妈妈肯定情绪激动，到时候万一嚷起秦月的名字，许航会不会感知什么，甚至妈妈会不会再次晕倒，都很难保证。局面将很难控制。
“章洋，谢谢你的好意，今天晚上还是太晚了，不太方便。改天我再请你到我家做客。好吗？”我尽量显得合情合理地说。
许航问我，“为什么呀妈妈？家婆一定会很喜欢见到爸爸的。爸爸和爷爷奶奶对我都那么好。”
我有点不知所措，只好抚摸着许航的肩膀说，“以前你爸爸和我，还有家婆，我们三个人吵过架，现在我们还没有完全和好，所以大家还不能见面。”
许航仰头对我说，“哦，我记得，在公园那次，爸爸跑来把我抢走了，当时我好害怕的。”
章洋握着方向盘，看着后视镜，“是的，对不起啊许航，当时我生气了。”他看着我说，“当时我确实感觉有一股无名火。我不知道，是不是在被你戏弄。”
我看着他的双眼，诚恳地说，“抱歉给你那样的感觉。我一开始也觉得你有些莫名其妙的，所以我的态度也不好。”
章洋哈哈笑了，“许亦真，你知道吗？刚开始的时候，我和陆致成一致认为，你的演技实在是太高超了，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是可以去申请一个奥斯卡小金人的级别。”
我的心里咯噔了一声。陆致成，他果然也认为我是一个虚伪的人。
章洋感叹着，“不过，陆致成一直在帮你辩解。他说你一个人带孩子不容易，必须带上一层保护色。而且，你在工作上一贯踏实努力，为人值得信赖。”
我略觉一些安慰，不由自主地。
章洋继续轻声说着，“我也没想到，你这个当事人，竟然会什么都不记得了。应该说，我们俩都不记得了。正所谓，来如一梦不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也不知道你或者你妈妈，后来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打断了他的感概，“章洋，我们快些送许航回家睡觉吧，回头再聊好不好。”
许航说，“不要，我还不困啊。爸爸妈妈，我要和你们呆在一起。”
许航的喊声，让我一阵心慌意乱，我觉得心里很不安。章洋似乎认为，我与他之间也有过一段往事，然后才有了许航？他完全想不到，还有其他的可能性。他完全都忘了秦月的存在！秦月将来知道了这些，会怎么想？我绝不能让他们产生误解。
算了，当面说也需要酝酿情绪和时机，干脆我今晚发短信告诉他吧，更加直截了当。
我握紧了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