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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那时的春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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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童年时期,最值得夏滕留念的莫过于春节了。在这个传统和神圣的节日里,家家都是“富有”和幸福的。尽管当时物质十分贫乏,但人们一年的辛劳,好像都是为了要过上一个富足的春节。天夏第一寨中的年俗是,从腊月初一就要着手准备过年的年货,这些年货都是要自己动手手工制作的。

    最先是“打豆腐”,夏滕家每年用一百多斤的黄豆浸泡水中,然后用石磨磨浆,然后烧浆,然后吊浆,从纱网中沥出的豆浆沥水后就是豆腐。豆渣留在了纱网中,用手捏成馍馍状,放在“晒墙”或簸箕上,用整齐的新稻草覆盖,七至十天后长出“白毛”,就做成了美味可口的农家菜“豆渣饼”。做好的豆腐一般分成三份,一份留作鲜食,一份用油炸备用,一份发酵制成腐乳。

    第二是“烫豆糕”,用百来斤大米浸泡水中二天,然后磨成米浆,在热锅中快速摊成一个个薄饼,就着热乎用擀面杖卷成筒状,用刀切成约二公分宽的面条状,晾晒干后就成为“豆糕”。寨中人都亲热地称呼其为“豆糕”,实际上跟豆子毫无关系。晾干后可以存放半年之久,浸水软化后可以炒食或者水煮。

    第三就是名扬四海的“捶鱼”。据传,捶鱼最早就是由中寨的一位“好吃”的杀猪匠夏摮发明的,现在已经是无从考证。但在夏滕半个世纪前的记忆里,过去的“捶鱼”手工制作十分讲究,挑选的鱼基本都是一公斤以上的河鱼,鲢子鱼,草鱼或者青鱼。将鱼从脊背开,剔除中间的鱼刺,然后用刀背将条状的鱼肉捶成肉酱,用鱼肉酱加入少量淀粉,揉成面团,稍微发酵,然后用擀面杖擀成面皮,卷起,抽出擀面杖,放入蒸锅蒸熟,凉后切成一公分宽的面条状,晾晒干后就成为“捶鱼”。可以存放半年之久,一般与鸡肉或者猪肉一同煮食,其味精道鲜美,堪称一绝!

    第四是“糍粑”,每户基本都是一二百斤的糯米,用水浸泡二三天,然后用“木篜”蒸熟,趁热倒入一个大石臼中,由三四个青壮年用一米来长的木棍,使出浑身力气,快速“”十多分钟,糯米饭“”成糊状后,抬到桌面,压平成一个与桌面大小相似的饼状。凉后用刀切成块状或条状,放入水缸,泡在水中。这样可以放置3-6个月,食用时捞出,油煎或者水煮。夏滕最喜欢的食用方法是直接放在土灶火上烤,或者是放在取暖的“火坛”上烤。能眼睁睁地看到,冰冷的方条形的糍粑,很快在“火坛”上面,慢慢变成了热乎乎金黄发亮的,圆溜溜的,酥软美味的熟糍粑。

    第五是做“丸子”,有肉丸子,鱼丸子,藕丸子和绿豆丸子。最有特色的是绿豆丸子,用绿豆破壳去皮,浸入水中,磨成豆浆,加入少量食盐,香料等调料,调匀。左手抓起豆浆,四指并拢与大拇指相扣握成拳状,从大拇指和食指形成的环形孔洞里挤出球状的豆浆丸子,右手用勺子挖起放入油锅炸熟。待绿豆丸子凉后,用线绳串成一米左右长的环形串,挂在室内阴凉处,可以放置三个多月。一般与肉类一起煮食,异香可口,别有一番地道的农家风味。

    春节除了上面的五类农家必备美食外,各种肉类和鱼类是必不可少的。民间有句玩笑话:“小孩盼过年,大人愁没钱。”但在夏滕小时候的印象中,这个鱼米之乡的寨子中的大人们,从来没有愁过吃穿,他们都像小孩般,祈盼着每年底春节的到来;期盼着每年的团团圆圆,亲朋好友欢聚一堂,吃年饭,拜大年!

    夏滕童年的春节,有着记忆中浓浓的年味!除了民间组织的形式多样规模不一的风俗喜庆活动之外,家家户户最重要的春节活动就是吃年饭和拜年了。各家各户精心准备的丰盛的年饭,都必须请上所有直系亲属和寨中最密切的朋友一起享用,这成为了一种传统的礼节。年饭一般在大清早开宴,家中的妇女们需要通宵达旦准备菜肴。

    约莫早上五六点钟,天还没亮,夏滕被“吃年饭的强烈欲望”所驱使,早早醒来。他贪婪的呼吸着家中浓浓的年饭味道,蹑手蹑脚走到堂屋。夏父正在往桌上摆着八套碗筷,也是蹑手蹑脚的,他告诉夏滕:“嘘!不要惊动祖先们。”夏父告诉夏滕桌上从左到右六个位置上坐着的自己家祖先们的名字,还有两个位置是留给路过此地没有后人供养的流浪“祖先们”。夏滕好像看到了桌上那些祖先们虚幻的身影,他十分敬畏地站在一旁,一动不动,等着父亲摆好所有的碗筷和饭菜,并恭恭敬敬的在八个酒杯里酌满酒。

    这时,想偷睡懒觉的二哥三哥都被母亲无声的责令催起了床,悻悻地来到了大堂。大哥夏楠早就在厨房帮工,这时,他微笑着手中拿着一大沓纸钱和“包袱”放在堂屋左侧墙壁的小木桌上,桌上放着毛笔和墨水。二哥拿起了毛笔,按照大哥的指示,在一个个“包袱”上写上了“收款人”——祖先们的名字。“包袱”就是一大包打有冥钱印记的黄色糙纸。其中有一个大大的“包袱”是没有写名字的,是给路过此地的流浪祖先们分享的。算是善事捐款了。写毕,夏父将“包袱”拿到堂中,码成野外烧烤的柴火状,在下面用引火纸点着,火苗腾地窜了上来,堂屋立时闪耀着火红的光芒,照耀着每个男人神秘而喜悦的面容。首先是夏父恭恭敬敬在“篝火”前双手合一,跪在拜垫上,顶礼拜了三拜。接着是大哥,二哥和三哥,按照父亲同样的方式拜毕。夏滕最后也跪了下来,十分敬畏地对着火苗,向素未谋面的祖先们拜了起来。

    耐心的等待包袱烧完,大哥拿来了一小挂鞭炮,二哥调皮的抢在了手中,从父亲嘴里拔出了那从不离嘴的卷纸烟,将鞭炮点着。噼噼啪啪的鞭炮声立时把寂静的气氛变得轻松活拨起来。父亲说,鞭炮声是为了告诉祖先们,年饭吃完了,要他们起身赶紧去拿取他们的“包袱”钱。

    鞭炮烟雾还未散尽,大人们就走到大木桌前,“祖先们,对不住了,我们要收碗了。”

    把碗筷和酒菜收回了厨房。夏滕亲眼看到,饭桌上的所有酒菜原封没动。他心里嘀咕“他们能吃饱吗?”但没敢说出声,怕大人们责备和笑话他。

    接下来,母亲和三姐四姐从厨房里,接二连三的把一钵钵菜端了出来,把大木桌摆的满满当当的。这时,像是定时好了的似的,大姐夫,二姐夫都起床来到了大堂,他们是昨晚上就赶来了。隔壁的夏雨父子和隔壁的隔壁的夏吉父子,上寨的,下寨的亲友们——都早早起来,全都赶了过来,一下子把个大木桌坐的满满当当,越闹非凡。鞭炮再次响起,这次的鞭炮声响了很久,预示好的年景越来越长!

    夏滕儿时记忆中的年饭,从腊月二十五,往往一直要到亲朋好友家中,轮流吃到大年三十。

    在夏滕父母的心目中,拜年是雷打不动的神圣的习俗。

    “天上下刀子,也要去你们舅舅家拜年!”初二的外面下着大雪,夏母叮嘱不太情愿出门拜年的哥哥们。

    “初二不去拜你们舅舅的年,就是对你们母亲的不敬!”夏父催促哥哥们要赶大清早去到舅舅家拜年。

    夏滕六岁的那个大年初二的清晨,天上下着小雪,夏滕第一次出门,和父亲一起去舅舅家拜年。他沿着父亲的脚印,欢天喜地的奔走在田野的小路上。洁白的苜蓿地里,一只灰黄色的野兔在向前奔跑,留下一长串那个时代的印痕;白雪皑皑的田野,覆盖着雪的一条条土垅像大海的波涛由近及远涟漪般扩散到一望无际的远方。

    夏父一边走,一边耐心的讲着拜年的习俗。

    “儿子,拜年是有讲究的。”夏滕收回远方的视野,盯着父亲的脚印,耳朵灵敏的竖了起来。

    “拜年的规矩是:初一大摆手,初二拜舅舅,初三拜表亲,初四拜回头。初五初六拜朋友,初七拜年不作数。”

    “初一清早起来,首先要向自家的长辈们依次拜年。然后到寨中挨家挨户拜年,这就叫做三十不见面,初一大摆手。”

    “初二是雷打不动要起大清早,赶往舅舅家拜年。这是对自己母亲的孝敬!”

    “舅舅们必须在初四之前,回拜外甥家。”

    “那我们现在在路上遇到亲戚怎么办?”夏滕好奇的问道。因为拜年是要下跪的,如果在路上遇到舅舅们,是否要在路上跪下来拜年呀?

    “路上遇到了亲戚打个招呼就可以,不用拜年。一定要到亲戚家中,进门后才能喊拜年。这是规矩!”夏父极其认真的叮嘱道。

    舅舅家在冯家大湾,离中寨有五六公里,夏滕像是走过了千山万水,好不容易才到了舅舅们的家。他有五个舅舅,按大小称呼:大舅,二舅,三舅,四舅和五舅。冯家大湾非常大,各家各户的红石房屋外观是一模一样,散布在方圆三四平方公里的长条形红岩石坡上。人走进去像进到了迷宫一般。好在三舅的家在村口,但父亲领着夏滕从三舅家的门前走过,没有进去,而是一直往村里走,直到摸索到大舅家的屋子,进屋拜年。大舅妈在家,欢天喜地的上前把夏滕一把从地下拉了起来。

    “不用拜啊,我的乖乖耶。快起来——快起来,来了就是年!长这么大了,好乖啊!”

    接下来的二舅妈,三舅妈,四舅妈和五舅妈,都是使用大舅妈的这一标准礼貌用语,接待的夏滕。

    三舅已经在大舅家中的堂屋坐着的,他是来告诉大舅家,中午的酒宴一定要到三舅家去吃,他把丰盛的酒宴早准备好了。父亲告诉夏滕,按规矩,他们是应该在大舅家吃中午酒宴的。三舅要征求大舅同意,把招待外甥的“酒宴权”商量过来。

    接下来,三舅领着夏父和夏滕,十分容易地找到二舅家,四舅家和五舅家先依次拜完年。最后和三舅一起到三舅家拜年。中午,三舅家大摆筵席,丰盛的跟年饭似的。

    宴毕,夏滕和父亲在鞭炮声中离开了冯家大湾。夏父酒足饭饱,得意洋洋的边走边抽着他自己的土卷烟。雪已经停了,没有太阳。虽然是傍晚,田野还是一片皑皑茫茫,散着洁白的银光。

    夏滕把五个舅妈给的压岁钱,五张五角钱的纸币讨好式地交给了父亲。父亲答应替他保管。夏父抽完烟,满意地看着听话的儿子,在前面的雪地上蹲了下来。夏滕趋前熟练的爬到父亲那宽厚的肩上,骑在父亲的脖子上,高高在上的一路看着白雪皑皑的美景,回到家中。